我撞到牆壁，右肩一片生疼，腦袋在牆壁上一擦，才站穩身形。我的熱血湧上臉，深深吸了長氣，我已經忍無可忍。
    我轉過身，微笑著對那男生說：鬧夠沒有？
    那男生死死拉住黃小靜手臂，黃小靜憤慨的盯著他，說：你幹什麼，放手！我不認識你！
    那男生喊道：你今天一定要給我個解釋，他是不是那個人，是不是？
    黃小靜有些彷徨的望了我一眼，我微笑凝視他們。
    黃小靜有些惶恐似的，漲紅著臉說：不管人家的事情，我今天才認識他！
    男生聲嘶力竭的說：你撒謊！第一天認識就這樣？
    黃小靜又羞又怒的說：跟你沒關係！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那男生又急又驚怒的說：他就是那個你喜歡的什麼唱歌的？
    我抓住男生的手臂，微笑著說：你說得對，我就是她男朋友。放手！
    那男生仿佛如夢初醒似的，震驚的望著我，又望望她。黃小靜猛的抬頭，極度驚訝的望著我，臉色緋紅。居然有一絲喜意。
    我一笑，毫不猶豫的抓住男生那隻手，準確的抓住了他的無名指頭和小指，反向一拗，男生“啊”的痛呼一聲，迅速放開了黃小靜。
    他的眼睛閃動著驚怒，身子卻情不自禁的扭曲下歪。
    他怒喝著說：你放開！
    我覺得好笑，你在我手中，這麼猖狂？憑聲音能把我嚇倒？
    我對黃小靜說：你走吧！
    她在猶豫，眼神很慌亂。我在讀她眼裏的內容。
    我一疏神，那男生忽然揮拳打來，我眼前閃過一個慢慢放大的拳頭，右頰一疼，臉受重擊，我的手鬆了。
    我一站穩，目光瞬間掃向她的臉上，是關切與憐惜。
    我心頭一鬆。
    男生瘋了似的喝叫：你說什麼？你是她男朋友？！你再說一遍！
    他的眼光裏是野獸受傷般痛苦和絕望，雖然滿是凶光，可不過是色厲內荏。
    我又笑了，沒有回答，反而有種滿不在乎的輕鬆，我想：你輸了！
    男生轉頭向黃小靜，怒喝說：你說，他說的是真的？
    他的腳步向黃小靜移動。
    我擋在黃小靜麵前，說：你一個男人，欺負人家女的幹什麼？問我啊，我已經告訴你了！我就是她男朋友，衝我來啊！
    那男生嚎叫一聲，瘋狂向我撲來，再次向我揮拳打來。
    我沒有躲開，砰的一聲，我的臉部再次中拳。這次我看準了他的來勢，側讓了他大半力道，隻微微一晃，他卻一個踉蹌。
    黃小靜在我身後大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我決定不還手，我要叫他輸得精光！
    我覺得自己的臉挺結實的，居然越來越承受不到痛楚。
    忽然我心裏一凜，想到可別毀容吧，晚上還要見楊雯，下次他再揮拳，我用頭頂去擋好了。
    有這個決定我很鎮定，索性把手揣到口袋裏，沒想到他居然用腳，我的大腿上被他蹬了一腳，我退開幾步，側目見圍觀的人很多，心裏想：你死定了！
    他一拳揮中我的下巴，那一刹，我聽到自己嘴角牙齒格格作響。接著又看見從半空揮下的拳頭，來勢混亂，聲勢驚人，風聲呼呼。我心裏輕蔑一笑，心想：王八拳？嚇人的？我要打你，絕不會用這些花架子。
    他不知道我的曆史。
    那一拳沒有落到我身上。他的身子被人強拉開了，他雙目盡赤，發型混亂，呼呼喘氣，恨不得把我吃了。我知道他喘息不是因為累，是因為心情混亂。我心裏有個自己嗬嗬笑了。
    黃小靜攙住我，問我：怎麼樣？
    我垂頭喘息，反關切的問她：你沒事吧？剛才撞到你沒？
    她的手忽然鬆開了，似乎又覺得不妥，於是緊挨著我。
    我抬起頭來，看見兩個保安扣住了那男生，旁邊有個女生，神情激動，手舞足蹈的向保衛處的人講解剛才情形。
    我一怔，因為那個女生是寧倩。
    我略一掃視，圍觀的人群幾乎都義憤填膺的注視著那男生，很多我都很熟悉。這時候紛紛走過來圍了我一圈，七嘴八舌，噓寒問暖，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好象我是奧運奪冠的中國選手，為祖國爭了光；或是伸張正義的英雄豪傑，鏟平了惡霸。
    我知道自己不過是挨了幾下打。
    保衛處的人要我回去說明情況，寧倩激動的說：他這樣還怎麼跟你們回去？你們忠奸不分啊？把那個人抓回去就行了，哼！人家一直手都沒還，那個人還一直拳打腳踢的。
    人群嘰嘰喳喳的為我申辯著，我默默聽著，有幾分感動，覺得自己受之有愧，微微退後，黃小靜關切的盯著我，一把緊緊抓住我手臂，說：你怎麼了，要不先去校醫室？
    人群方才反應過來，幾個老朋友不由分說的把我擁出門外，我又笑又歎氣，說：沒那麼嚴重！
    可是身不由己。
    黃小靜忽然衝上來，抓住我的手，用她的手絹牢牢縛在我手掌上。眼睛直盯著我，很歉意很感激的說：我和他們去保衛處講清楚情況，一會就回來。
    我笑笑，忽然覺得有些象妻子叮囑睡懶覺的丈夫一樣，她始終身體貼我很緊，溫暖活力的肢體透過我的手臂傳上心間，我的心裏一暖一悠。
    我提醒自己清醒，她不過就是歉疚加感激，才認識一天，談得上什麼？我的煩惱事已經夠多了。
    老朋友很知趣的什麼也沒說，甚至沒有一人開玩笑，有人還退開幾步以便我們私語。
    我對她點點頭，為了讓她寬心我說：你不用管我這頭，我這裏去了，馬上就回保衛處，你一個女生，這些事情不用多和他們解釋，越解釋越壞。等我來了再說！
    她本來垂著臉，聽到這句話很詫異的抬起了頭，臉色本已蒼白，這時忽然飛上紅暈，那一瞬間我發現她的眼波流動，有種感激之外的東西在徘徊。
    後來她告訴我，她就是那個時候喜歡上我的。
    可是後來我也總結出：別人的眼裏有什麼東西？有你自己。別人的眼是鏡子，而且是魔鏡，隻要你深通玄妙，那兩麵小水晶鏡子裏會讓你心想事成，可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就算成了，一切也不過是虛幻而已。
    莊子說：我究竟是夢見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夢見了我？
    那麼，究竟是我們夢見了別人眼中自己的期盼呢？還是別人眼裏的自己是別人夢裏的期盼？
    我轉過頭，心弦微顫，忽然我抬頭看見一個女生低頭正離開。掃我的一眼，有關心和哀怨。
    那是芳芳！是那個與我謠言滿天的芳芳。
    雖然我和她之間，注定了不能改變，可是多看她一眼，就會點燃心中不滅的火焰。
    我和她沒有約定沒有諾言，可是相逢的那一瞬，才發現她似乎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視線。是有意還是偶然？
    我身上忽冷忽熱，真想衝上去大叫一聲：芳芳別走！
    可是終究隻能看到她苗條俊俏的身影慢慢走遠。
    我不敢想象她是為我駐足或離開。
    她的高傲忽然變成了孤寂，隻剩了我在風中悵惘。
    身邊朋友問我，怎麼？哪裏不舒服？
    我說：沒什麼，眼睛被風吹進沙了。
    我的臉上塗了些消腫藥水，我才發覺我的臉腫了，糟糕的是居然眼角青了一段，嘴角也破了，醫生要給我貼創口貼，我堅決拒絕了。
    我不是蘇乞兒，要那行頭做什麼？
    骨頭沒斷，手腳腰頸都沒被扭著，已經很不錯了，看來我的質量還是挺可靠的，我對自己的零件很滿意。
    探望的人一堆接一堆，最後老師也來了，學生會同僚來了，清涼伉儷來了，小馬帶幾個人風風火火來了，十四十五也來了。
    我成了戰鬥英雄。為了保護柔弱的女生，剛進學生會的下級，為了捍衛學校的風氣，我毅然挺身而出，擋在歹徒的前麵，寧願挨打也不還手，用自己的身體和鮮血體現了當代大學生的風采和尊嚴。
    這就是被朋友們添油加醋後的炒作效果。
    我分辨不清，坐在校醫室木凳上，身體下象有堆火，烤得我無地自容，我臉上如同發燒。
    清涼笑說：哦？很浪漫呀？為了救助一個女生？肯定是美女哦？
    他女友常青似乎淡忘了起初的過節，說：怪不得哦！英雄救美，好感人哪！
    我顧不上反擊他們的譏諷，看見他們周圍的人似乎沒有誰感冒他們的黑色幽默，反而很多人露出他們的鄙夷和厭惡，我心一軟覺得他們才是弱者。
    我憨笑著認了。
    過一會寧倩和黃小靜急匆匆趕來，寧倩平常嗓門很大，這會骨子裏透著溫柔，圓圓的大眼睛掃視四周，說：這麼多人圍著幹嘛？空氣不暢通，都先出去。
    又對我說：醫生檢查完了，你就回家去休息，我幫你請假。
    我笑說：檢查完了，我先回教室吧。
    寧倩低聲說：你放心，那小子倒大黴了，學校裏一定會嚴肅處理！
    黃小靜擠進人群時，圍觀的人群紛紛側頭看她，這個據說讓我“英雄救美”的女主人公。
    有人低聲說：就是她。
    還有人扒著別人肩膀探頭去看，說：我看看，到底是多美的美女？
    黃小靜可能還不習慣這種場合，臉色通紅，對誰都不敢正視。先盯住我眼睛，又仿佛慌亂的垂頭望著自己腳尖。
    我象個歸來的戰犯，在大家的簇擁下走向我的辦公室。
    在寧倩的分派下，人群散了。
    寧倩說：你怎麼會和那小子糾纏起來的？
    黃小靜一直很尷尬，卻一直堅定不移的緊跟著我，這會聽到寧倩談及那男生，更加尷尬，寧倩恨視她一眼，黃小靜本來低著頭，象個罪人，仿佛感覺到寧倩刺人的目光，反而慢慢抬頭凝視著我，臉紅得驚人，卻一瞬不瞬的盯著我，眼睛有些水汪汪的。
    那瞬間如果隻有我和她兩人，我想評價她：保持這種溫柔，你幾乎就是金庸筆下的“王語嫣”，而不是芳芳那種楊瀾類型的女強者。
    她的氣質確實象楊瀾般清新幹練，但她的容顏卻更漂亮，象一個人。。。。。。
    她長得象藍玲！
    就是那個讓我唯一大醉了一次的中學班花藍玲。
    我不敢再想，輕咳一聲，示意寧倩不必再談這個話題。
    寧倩哼了一聲，又說：反正這次你可慘了，起碼要休息幾天。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說：我哪裏就那麼嬌貴了？我是鐵做的，你以為都是你們女生那麼“繞指柔”啊？
    那會剛流行張宇的：心如鋼鐵也成繞指柔。
    餘下人群也笑了，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小馬最擅長這首《月亮惹的禍》，我的目光穿過人縫，看見他很深沉的在屋角默默抽煙。我朝他眨眨眼，小馬沒有象往常一樣咧嘴笑，隻是陰鬱的掃視著其他人，象個捕捉獵物的殺手。
    十四起哄嚷著說：打回來撒，怎麼這麼就算了？
    十五想用紙巾替我擦拭嘴角，我頭一歪避開，笑說謝謝，十五有些不知所措的搓搓手，目不轉睛的看著我的臉色。
    我知道他們在等我的反應。
    可我不習慣在這裏象籠子裏的猩猩一樣被人圍觀，這人群裏和我各種關係的都有，也許每個人都認為和我有最深厚的友情或感情，或某種默契約定，或者還有人故作姿態，幸災樂禍，實在不能清晰分辨。
    我對大家笑說：馬上要上課了，大家散吧，謝謝你們。我確實有點頭暈，要回家。
    幾乎同一時間有幾個人異口同聲的說：我請假送你回家。
    最後我堅決拒絕了，人群逐漸散去，我走到門口，寧倩說：那我送你！
    我詫異的看著她，覺得她今天的舉止很怪，有點過分熱心似的。
    看到我奇怪的眼光，很少紅臉的寧倩也臉紅了。
    我說：我知道，不會少了你的提成的。
    寧倩笑罵：滾你的呀！看來你小子真是沒挨夠。好歹不分！怎麼不把你那口牙齒都打掉光啊？
    黃小靜象我的妹妹一樣一直無聲無息挨著我站，仿佛隻有站那麼近她才能心安似的。我小心翼翼怕擠著她，她反而靠得更近。
    寧倩掃她一眼，說：要不？小靜送你回？反正人家很過意不去的？
    黃小靜抬頭看我一眼，似乎有些為難，我很快的說：不會吧，女生送男生？小倩，我沒有“送人費”可以給大家的。
    寧倩還待要說，我果斷的說：小馬送我回去就行了。
    寧倩對小馬說：你下午請假有沒有影響？
    小馬打斷她的話，咧開嘴笑說：當然，非常樂意！求之不得！
    寧倩不知道小馬和我關係這麼好，很詫異的說：看來你的死黨還真不少？
    清涼受了感染，也表示要送，款款溫語向女朋友請假。我不想成全他的浪漫，沒有幹預。
    我們走到教學樓門口，寧倩叮囑小馬：他有什麼不舒服，馬上送到醫院，情況嚴重就馬上通知我。。。或者他的家人！
    小馬很見外的掃了她一眼。
    我揮手待去，忽然覺得一陣強大的感激之情湧上心頭，令我不能自已，我對他們說：等會我！
    我朝寧倩跑去，寧倩剛轉身，我忽然拉住她，緊緊擁抱，我平息了一下滿心感激，說：謝謝你。
    寧倩身子很僵硬，沒有掙紮，我雙臂很用力，身體卻離她很遠，我說謝謝時，她的身體一顫，似想伸起手，卻又放下，我很快放開她，笑著轉身。
    那時我就發誓，我會記住她，無論今後是否常相逢。如果我寫書，一定會把她寫進去；如果我拍電影，一定會把她的角色放進去！
    放開她的一瞬，她很專注的望著我，眼光中有絲羞惱，很快霧化成一陣雲煙，好象靈魂出了竅。
    我一邊走遠一邊向她舉大拇指，大聲說：謝謝你，兄弟！
    寧倩象個木偶似的站在那裏，象個芭比娃娃，雙手撒開似乎還在等待我的再次擁抱。
    我充滿感激的離開。
    黃小靜很奇怪的望著我，似乎有些猶豫，吞吞吐吐的說：楊部長，真的謝謝你！可是我下午還有很重要的事。。。。。。
    我笑說：你去忙呀？我同學會送我。
    她忽然眼睛紅了。
    我咳嗽一聲說：你記得把今天學生會的幾件工作交代副部長，請她安排一下！
    她小雞啄米式點頭。
    我想說再見，終於覺得還是有必要交代一下，遂說：放學早點走，叫幾個同學陪著你一起！有事你傳呼我！
    她點一下頭，有些羞愧難當。
    我說：再見！
    她一邊離開一邊回頭。
    清涼很風度的叼著煙說：都快湊成二十四個望娘灘了！
    我笑說：不錯，誰知道她望的是我還是你？美男？
    小馬很沉靜的說：你真要回家？
    我笑說：當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