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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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坐在課堂,窗外豔陽高照,老師講的一句也沒入耳。
我環顧四周,十三確實已經不在座,十四和十五在後排嘀咕,離我很遠,目光一接觸到我就很詭異,笑容可掬,象農民西瓜地裏盜西瓜被擒住的兩個小孩。小馬坐旁邊用計算器點點戳戳,象個帳房先生。小昭坐我後麵,偶爾對視,神色儼然,一副神聖不可侵犯的模樣,我盯著她微微一笑,小昭的臉瞬間紅透,很悻悻的表情,為了掩飾她也後顧。她的後麵空蕩蕩的,隻有幾個敞開的玻璃窗。我更加快樂的笑,為她的不知所措。
這個教室裏有一半的同學已經成為我的聯盟,目光所到之處,我看到很多會心的微笑和羨慕的目光。可是我確實很失落,就象長頸鹿混在梅花鹿群中,個子太高也成了一種負擔。現在要我再純潔回去恐怕已經很難,我不由得想起那句老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下課後我想回避這個人群,當我很快起身,小馬追上來說:老大,中午開會,你。。。。。。
我很不耐煩的說:你處理就可以了。
我們的門口站了一人,是清涼的女友,來找我的。全班頓時嘩然一片,未明真相的同學都把漂亮女生來找某某視作驕傲和榮譽。我曾經哧之以鼻,某個幼稚期的足球男生被鄰班女生叫出的那種心花怒放,如中大獎的表情。而身為文藝部長,找我的幾乎都是漂亮女生。
我注意到清涼的女友常青今天特別亮麗,與初識時那種青春型比,如同楊梅轉化成了櫻桃,嬌豔欲滴。走近才看出,她的眼圈微紅,似乎剛哭過。
她說:清涼最近來找過你沒?
我敏感的覺得他們之間出現了問題,遂小心說:我最近很忙,沒怎麼和他聯係。怎麼?
她仿佛很為難很害羞的說:你如果會他,就。。。。。。
她低頭看地,欲言又止。
我有些心煩,顧不上他們的事。遂說:幹脆他找了我以後,我再和你談,怎麼樣?
常青是個自尊和敏感的女生,察覺了我的冷淡,自找話題說:咦?你看你的鞋,都開口了?
我不好意思的說:是。
常青笑說:你女朋友真粗心啊!對了,今天她在不在啊?我看看。
她和清涼一貫把大眼睛稱作我的“女朋友”,評點我和大眼睛時,有種自己先富起來的優越感。
她笑吟吟探頭看了教室裏一眼,教室裏剛好有幾個好事的小兄弟想躡過來偷聽,被驚得尖呼,哄笑跑開。大眼睛抬眼瞥了她一眼,臉也紅了,把頭埋進書堆,象早雀飲水。
以前單獨和大眼睛吃飯時,曾被清涼兩口子撞見幾回,他們毫無顧忌起哄和戲謔。大眼睛應該認得常青。
我有些不自在,歎道:你們當然是飽漢不知餓漢饑。
常青有些找回自信的笑答:是麼?那你們抓緊啊。
我哼一聲,說:抓緊也輪不到她。
常青笑說:當然啦,你是白馬王子嘛,處處留情。
我笑著推她:好了好了,去找你的玉龍王子去,那人醋勁大,待會知道你我談久了,我們連兄弟都做不成了。
上課鈴恰到好處的響了。
我捂住額頭,腦裏閃過常青老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底悄歎:得到的不珍惜,那小子不知怎麼又對不起自己女友了。
想著想著就聽見自己傳呼在響:我是清涼,有急事找你!我在窗外。
我轉頭看窗外,清涼一身光鮮的站在窗外,不住招呼我逃課。
我笑著搖頭,那人愈加過分了,直接趴到我班後窗台上,叫了一聲:“楊逍!”
我趁老師回頭在黑板寫字,從後窗翻出,聽到教室一片訝聲。
清涼氣憤憤的說:我要砍死他!
我說:誰?
清涼說:他搶我的女朋友!
我倒是吃了一驚,說:你不搶別人的就已經很好了,誰還會搶你的?他也有女朋友麼?你們幹脆對搶!
我嗬嗬笑著,清涼為我的麻木不仁而憤怒了,他調整了下自己心情,用憂鬱沉重的語氣說:我把你當最好的朋友,特地來對你說的,我不希望你為我去冒風險,隻希望自己在最痛苦最絕望的時候,有一個人知道。如果你覺得不值一提,那麼,就當我沒有說過。
我說:不要濫用泡妞語錄!這話說得很煽情,可惜我是男人,你又用錯地方了。
清涼似笑非笑的望著我,有些尷尬,說:我說真的。
我給他散支煙,他推開了,從包裏拿出一包白色過濾嘴的“三五”,散我一支。
我真有些詫異,說:你都舍得散煙了,看來情況確實嚴重!
清涼在抽煙上很有自己的邏輯,如非意外,他是絕不輕易買煙的,更別說散煙,交女朋友時男人的經濟一般是很緊張的,不剝削朋友怎麼行?可是他還有一種理由,就是告訴常青:我不抽煙,但是我最好的朋友散給我,我總不能拒絕吧,掃他的麵子,他會和我絕交的,總之,我保證自己不主動買煙來抽就行。常青也是個很善解人意又很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聽他把抽煙上升到與朋友絕交的高度,被這個重情的人所感動,也就默認了。於是,清涼煙草方麵的經濟和精神壓力都快樂輕鬆的轉嫁到我的雙肩。
清涼顧不上我的戲謔,娓娓道來:原來清涼早年的初戀情人與他偶遇,勾起浪漫而傷感的回憶。清涼自認隻要沒有與初戀情人(簡稱“初情”)有過親密接觸,就算無愧於心。
這個邏輯我是認可的,而且對比之下,還引起了我的暗愧,認為自己的純潔已經被自己的放縱玷汙了。
清涼欣慰的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理解,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隻能點頭,借以掩飾內心的羞愧:後來呢?
清涼說:後來?後來我錯誤的認為常青也能理解這個觀點。。。。。。
我驚駭的盯著他。
清涼似乎不敢正視的看著我說:後來我就想說服她,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和對方終了之前那段情緣。
我說:哥們,你這事做得對!
清涼說:可是我就沒精力來處理她自己的事了。
我皺眉說:一團混亂,怎麼又說到她了,她自己什麼事,和你有沒有關?
清涼吞吞吐吐的說:好象有點關。
我打斷他,說:停停停停停,你先給我解釋解釋,給你一點時間和你那“初情”分手,那“時間”是多久?你沒精力來處理她自己的事,是件什麼事?
清涼憂鬱的說:我怎麼能決定時間長短?她比常青還要先來,總有個先來後到吧?我對她很歉疚,她再次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我問:你們以前曾經有過某種約定?
清涼點頭說:我不能欺騙自己,我對她還有感情,但不是愛情,是歉疚,你懂?
我說:我懂。然後呢?
清涼說:所以我應該讓她自己來決定,反正我能給她的感情隻有歉疚,不會有愛情。
我有點昏了,不想聽下去,說:是不是說,那“初情”和你下一步的關係在於她怎麼控製,主動權不在你,是這個意思?
清涼遲疑的說:應該和我意思差不多。
我笑說:那對常青的承諾,不就成了一張空頭支票?
清涼說:所以我覺得對常青也歉疚。
我說:於是呢?你就給了她空間讓她去交往其他男朋友,然後現在她真有這種趨勢了,你覺得很吃醋,想報複?
清涼搖手說:你把我想得太壞了吧?
我說:哦?
清涼鼓氣勇氣說:我覺得我對常青是真誠的,所以跟她的發展就沒有任何限製。
我吐了口煙說:所以你們就發生關係了?
清涼表揚我:你真聰明!
我問:那你要砍死的那個人又是怎麼回事呢?
清涼說:是她以前的追求者。這次我處理初戀情人的事,於是他就乘虛而入了。
我說:隻要常青對你有感情,你怕什麼?
清涼說:問題就是現在她也對我很生氣。
我說:她氣什麼?你們早就有言在先啊,何況,你們已經那個什麼了。。。。。。,她應該更信任你吧,她別無選擇。
清涼很壓抑的說:問題就出在這裏,她有了。
我嘴裏的煙落下來,我手舞足蹈,火星四濺。
清涼說:你激動什麼?
我說:你真厲害!孩子呢?男的女的?
清涼說:一看你就沒有生理常識,三個月以下能看出男女麼?
我說:術業有專攻嘛,你看生理學的,我看心理學的。
清涼沒有和我繼續玩笑,抑鬱的說:所以遇上麻煩事了。
我試探的說:你的問題。。。。。。主要就是缺錢吧?
清涼說:不是。你覺得我能要這個孩子?
我肯定的說:當然不能,不過要了也無妨。
清涼不理我,繼續說:所以我決定讓她做掉。
我說:在哪做的?花了多少錢?有熟悉的大夫?介紹下?
清涼敵意的說:我怎麼覺得現在和你說話越來越不對路了呢?你心情好,也不用老是拿哥們的煩惱當笑話嘛?
我笑說:好好好,你說。
清涼說:於是她也同意了。
我沉思了片刻,把前後連在一起想了想說:那就不對了,她麵臨這個麻煩事,煩惱和休息還來不及,哪有時間想其他事,外人怎麼有機會乘虛而入呢?
清涼說:有一天我和初戀情人在我們當年分手的地方紀念過去,正好是我們分手三周年。
我笑說:是有紀念意義。
清涼說:我們談了很多,談過去,很傷感,這時候常青打電話催我過去。那天,她特別的蠻橫無理。
我說:是你們決定做掉孩子之後?
清涼說:是,我怎麼解釋她都不理解。這時候,我的初戀情人流淚了,她給我提了一個要求---就是隻今天陪陪她,今後再不騷擾我的生活。你知道,那種氣氛,很悲傷,很痛心,我很難拒絕。
我說:應該是。
清涼說:於是我就關掉了手機和傳呼。
我驚訝的說:Oh,mygod!!!
清涼說:結果後來怎麼也聯係不上她,一連三天,我已經快瘋了。
我也開始緊張起來,說:後來呢?
清涼說:後來,她出現了,說要和我分手。我用盡辦法挽住了她。
我比了比拇指,說:高手!
清涼不自禁的憂鬱一笑,說:過了兩天我才知道,那天---就是我和初戀情人約會那天,她一氣之下,自己去把胎墮了。
我目瞪口呆。
清涼說:那個她當年的追求者,就是那個時候乘虛而入的。
我說:怎麼個入法?
清涼怒色難抑的說:他居然陪她去打胎。
我無語。
清涼心虛的盯著我:怎麼?你覺得很正常。
我笑了:我覺得挺無恥的。
清涼怒形於色的說:確實無恥。
我說:不過我也無恥,甚至更無恥,物以類聚,誰叫你是我好朋友呢?
清涼吃驚的說:你是說我無恥?
我說:我沒說啊,你自己說的。
清涼耷拉著腦袋說:這麼說你不讚成?你認為我才是錯的?
我說:世界上的事有對錯麼?朋友嘛當然支持你了,對手嘛當然就反對你了。
清涼患難見真情似的感動了,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支持我的。
我心裏幽幽歎息,知道這又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人。如果在正常人的道德觀念裏,這種做法是不折不扣的玩弄感情,百無禁忌,換言之是個極度自私的人,就是說什麼東西都想要,最後還要一個漂亮的借口。
我的朋友到底是不是一個偽君子真小人呢?極度自私極度貪婪,不想承擔任何責任。他想得到所有相關女人的感情和肉體,並且還要一個美麗的借口,最後還把自己的行為形容為偉大。情、欲、名都得到了,他究竟會失去什麼呢?
他應該會失去自由,失去成就,他會空虛,就象泰國傳說裏被下了“餓鬼嗜吃降頭”的人,永遠覺得自己餓,永遠在不停的吃,可是永遠不飽,最後,當超過自己身體或生活承受極限時,他會崩潰滅亡。
他隻是自己欲望的動物,永無節製,那是種獸性。
可是,我又何嚐不是?
不,我是在拯救這個世界,我所攝取的隻是自身必需的那一點點,我並非想占有全部。
我在幫助別人,我不是為了自己而生存。
幫助他們幡然醒悟,認識自己。我要改變世界!
我平靜的說:你希望我怎麼做呢?
清涼眼裏閃出仇恨之光,咬牙切齒的說:我們去砍他!
我看到了小馬眼裏的自己。
這個清涼,不就是我自己的影子麼?
他有著無以倫比的泡妞能力,卻找不到做事的理由,於是,隻是一味肆虐自己的這種“能力”,但他人性的一麵很清醒很痛苦,他不想陷入無窮無盡的尋找感情和失去感情的機械重複,他暗自得意於自己的能力,又暗自內疚於自己施展能力時所傷害的無辜的人,甚至是愛自己的人。
可是,那些人,真的是愛他麼?他,不也是那些人感情的寄托品,多麼可笑可悲!在他利用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利用他。
人如果感情和現實能分開多好?寄托歸寄托,經曆歸經曆,而不都是擁有,擁有後不都是貪戀,自己放棄不了不要去毀滅別人,傷害另外無辜的人,難道報複真能使自己愉快,或失而複得?
我想著突然沒頭沒腦冒出一句:一場遊戲,何必當真?
清涼驚詫的望著我,說:你想退出?
我說:你砍他是不能泄憤的,還是殺了他吧?
清涼驚駭:你說的是真的?
我肯定的點點頭,從他手裏拿過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老吳,我要做一個人,你收多少費?
老吳說:你瘋了?
我肯定的說:我一定要做了他,幫朋友,你說個數?
老吳說:你的事,三元;你朋友的事,七元。如果客戶身份不一樣,這個價還要加。
我說:謝謝啊,五折,哈哈,真給麵子。有需要給你說。
老吳說:提前一個月啊。
我說:行啊,我這邊有準信兒再說。
老吳笑了:了解,我懂。
我對清涼說:怎麼樣?下決心吧?七萬。
清涼低頭傻坐,目光悠遠,有點陶淵明悠然見南山的怡然。我順著他眼光望去,見遠處一個穿著牛仔褲綠上衣的紮“馬尾巴”的妞兒,白皙圓潤,戴著隨身聽穿著白色運動鞋很青春的走來。
我笑說:生活還是真美好吧?怎麼樣,是請殺手還是繼續追求幸福?
清涼隻是猛抽煙,想笑又忍笑,最後說:今晚我們去好好玩玩。
我連忙搖手說:算了,和你玩等於受罪,什麼去買衣服啊買隨身聽啊,我就算有女朋友也沒這個精神陪她。何況陪你?
清涼隻是冷笑,說:你從來都不肯將就一下我。
我笑道:我怎麼沒有將就你?連殺手都肯幫你找的朋友,這世界恐怕也沒有幾個吧?
清涼朝我伸出大拇指說:剛才你這招真好,幫我理清了思路,為了個不值的人去打去殺,確實沒必要。
我忍不住狂笑,說:你以為我嚇你?我是真的。----所以你要感謝自己,佩服自己,你一直是個聰明人,理智的人,隻要你砍人之前記得找我商量就一定什麼都不會發生,你是想找我傾訴泄憤而已。
清涼臉色開始發白,說:你以為我真不敢砍人?
我笑說:你連雞都沒殺過,怎麼砍人?
清涼有些不服的說:你砍過人?你那麼樂幹什麼?你不過事不關己罷了,你以為你真不怕?
我抬頭望著遠方,說:如果我下了決心去做,就一定不會和你商量。等你發現,也許我已不在這世上。
清涼哈哈大笑:你比我還會侃!
我微笑,說:我們為什麼做朋友?因為我們性格深處可以互補,我們性格深處不一樣的。
清涼說:什麼不一樣?
我沒有說。
我心裏知道,那就是:我永遠比你無畏--知恥者近乎勇,那是知道勇敢的價值,你做這麼沒有價值的事,你怎會無畏?連你自己都不認可自己,你怎會無畏?
太陽從來都在發光,月亮從來都在環繞地球旋轉,它們一直做著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事,所以換來了世界的尊敬,衍生萬物,它們很有價值,而大多數人,不過人雲亦雲而已,左右奔忙。各守本位也就罷了,卻又偏偏期望自己就是太陽、月亮,是神。真是可笑!哪怕本事頂天,如同呂布,也隻是一台戰爭機器而已。
如果我們是分開的至尊寶和孫悟空,那麼,你隻是一個平凡的人,而我不是。我選擇的是博愛,選擇的是成佛,哪怕做一顆匆匆劃過的流星,我已滿足那片刻的燦爛。
我憐憫的望著清涼,心想:你也許永遠不會明白,直到失去一切。你會不斷沉入痛苦的深淵,為自己失去的,你會永遠不珍惜曾經擁有的。
也許在你的眼裏我是魔,那麼好吧,魔和神不是隻有一線之差麼?
他們同樣洞察人心,同樣令世人敬畏,隻是方法不同,魔是讓人知道欲望無窮的痛苦,神是讓人知道放棄欲望的快樂。
那麼,隻要自身領悟,魔神於我有何區別?
人們羨慕的,從來隻是魔神的能力,如果自己忽然擁有那種能力,可以用來滿足欲望,魔神會這樣想麼?
我忽然覺得自己擁有了某種能力。
我能讓人夢想成真。
清涼說:那這件事怎麼辦?
我說:你可以好好慰勞一下自己了。
清涼說:怎麼慰勞?
我微笑說:我帶你到一個你從未到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