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再次來到那個幽暗的練舞廳彩排，我帶著陣寒氣上樓，在門口猶豫了0。5秒，閉眼深呼吸一口進了門，一進門就聽到一陣驚呼，一團彩色碎紙屑劈頭迎麵撒來，看到很多正忙活的花枝招展的女生歡叫，接下來就是一陣掌聲，象從冷氣房衝進了熱火朝天的廚房，瞬間讓我不知所措。
    我定了定神，確定自己不是走進了女更衣室，展示微笑。
    芳芳象變了個人，很謙虛很溫柔的說：讓我們一起歡迎校文藝部楊部長的光臨指導！然後帶頭鼓掌，眾人也一起鼓掌。
    我覺得自己象《倩女幽魂》裏的寧采臣被眾人誤會為一代大儒諸葛臥龍一樣，有點名不副實，遂言：各位師姐師妹好！感謝英語係的同學們對我們校部的信任和以往的支持！今天我是來學習的，不敢說指導，希望能順利的在貴係取到經求到寶，為我們校學生會的整體文化藝術水平提供好的借鑒和經驗。
    我在掌聲中瞥見她笑吟吟很期待的在側，又補充說：特別要感謝貴係的芳芳部長，以她個人的執著、熱情和自信感染了我，有這樣優秀的部長，我相信，貴係的文藝活動一定會錦上添花，在此我預祝這次聖誕晚會取得成功！
    姑娘們一起鼓掌嬌笑，幾個人在竊竊私語，我裝不在乎的微笑，芳芳說：大家各忙各的吧，我和楊部長交流一下情況。
    這句話居然又引來一陣笑聲，我平靜嚴肅的找角落坐下，不想人誤會我迷失花群，有人遞上一瓶飲料，芳芳皺眉說：天氣冷，這怎麼喝？那人不知所措，芳芳說：楊部長還沒吃飯，你快去單鍋小炒一份來！那人說：你也沒吃吧？芳芳平靜的說：我還不餓。那人自做主張的說：我替你們打兩份。芳芳未置可否，那人飛快跑了。
    芳芳轉臉笑說：隻好委屈你將就一下了。
    我深深凝視了她一眼，心裏讚歎她的幹練，笑說：沒關係。你的部下很服貼你呀！
    芳芳端起一個很別致的玻璃水杯，杯裏浸著幾顆紅棗，我正想打趣她知道滋養，她凝視杯中微一沉吟，走到洗手台毫不吝嗇的嘩嘩倒光。
    她反複用開水來回衝洗杯內杯口，印證了我的推斷，她確實有很強的潔癖。少頃她倒上熱騰騰一杯開水，重新放上幾顆紅棗和幾粒不知名的物什，估計也是營養品，用紙小心將杯外壁水滴擦拭幹。我正奇怪，她端給我說：給，等會喝，這水喝了至少不傷胃。
    我有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接過，一陣暖香，才發現她用手帕包著杯，防燙。我說：是你的杯麼？我怎麼好用？
    她臉一下紅了，向我使了個噤聲的眼神，我覺得在大庭廣眾下和她們美麗的女首領共一個秘密感覺有些奇異，不禁溫馨了三秒鍾。
    她很快平靜下來，說：我沒有肝炎，你放心，喝不死人的。
    我知道會越描越黑，開杯輕輕吹水氣，熱氣蒸騰，麵上一燙，她盯我一眼說：先放著吧！遂不由分說的接過去放在一邊。
    我覺得自己什麼都在她安排之內和掌握之中，有些許不自在，清清喉嚨說：節目單和主持人串詞稿在哪裏？我先看看。
    她眼裏忽然閃過一絲讚賞，遞給我一堆稿子，我慢慢看，這下輪到她有些不自在，她側盯著我，有些緊張的問：怎麼樣？平心而論其實她的準備工作蠻充分的，稿子也整理的很細致，看得出很下了一番功夫。我突然惡作劇想打擊一下她，歎了口氣搖頭，她立刻問：什麼地方不妥麼？我不答，翻過幾頁，一邊看一邊皺眉歎氣。她坐不住了，站起來找筆，奪過稿子去，說：你是前輩，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說，我再改，改到都滿意為止。
    我暗暗佩服她的上進，皺眉望天，表情十分為難，她有些尷尬，自己埋頭專注尋求改進，我仿佛從她身上看到一個勤奮好學力爭上遊的學子，不禁有些仰慕，象欣賞一盆君子蘭一樣偷眼暗樂。
    她忽然麵紅耳赤的抬頭，我嚇了一跳，她很認真的說：你教我吧？大不了我重寫。
    這時候兩份快餐送到，她堅韌不拔的推卻了我的錢，說一是部裏有經費，二我是嘉賓。我說：三呢？
    她已經從困窘中脫出，笑說：三嗎，算是拜師。
    我故意說：這就叫拜師呀？不是太經濟了嗎？一份快餐，包含了三層重大意義。
    她有些挑釁的正眼笑看我，語氣卻很嚴肅的說：要是你真有本事能讓我心服口服呢，我就正正式式的請客拜師。
    我有些不服氣，說：要是我沒本事，你這麼挑剔的人怎麼會找我呢？
    她笑說：那是你名氣最大，是騾子還是馬還要遛遛才知道。
    我正發愣，她已經把筷子搽淨遞給我，笑說：快吃飯！吃完才有力氣展示能力！自己卻用一把小勺慢慢吃。
    我無計可施的搖了搖頭。
    飯後我有些倦，一扇支開的窗透進寒風，身上又一陣陣熱氣，冷熱交攻，在這堆女生群裏又不便解衣，因為我大衣裏的毛衣髒兮兮的，於是我依著椅打盹，把十四的帽子壓得很低。芳芳精力充沛，在自己的團隊裏蝴蝶穿花般撲騰，聽到她清脆的聲音在大廳裏不住回響，指揮自如。
    我幾乎要睡著，忽然帽子被人往下一拉，我驚醒了，芳芳似笑非笑的叉腰站著，說：領導，你居然睡了？
    我說：我構思呢！
    芳芳的丫鬟，那個瘦精精有點雀斑的小丫頭獻計說：老大，我去給他買瓶啤酒？
    芳芳皺眉說：什麼？
    丫鬟揭發說：啤酒王子呀，天天在啤酒西施那裏喝酒的。
    芳芳有些蔑視又有些驚訝的說：好吧，你馬上去買，買兩瓶！
    我這次真來了個大紅臉，說：別別別，別去，我沒說我要啤酒呀？
    丫鬟見芳芳沒反應，格格笑著跑了。
    我急了，想起身吆喝，芳芳一把把一卷紙遞到我手裏，說：喏，你再評點，我已經改過了！
    我詫異的盯著手裏的稿子，粗粗一翻，見她不知什麼時候真的已把原稿改過，不由得驚歎她的勤奮認真和工作效率。
    這次我很認真的審視了一番，發現大體沒問題，就是過於機械和程序化了，我點點頭，說：已經很不錯了，大體也可以了。
    她不折不撓的堅持說：你把你的構思寫上去，我看看如果是你寫稿會怎麼寫？
    我笑說：咦？考我呀？
    她點點頭，挑戰似的盯著我，笑容可掬的說：對啊！
    我點起煙，認真看著稿子，她用一張紙使勁扇著風，在旁邊看，我說：你很熱？她不說話，指指煙，我笑問：你很反感？她點點頭，又笑說：沒事，你抽吧！男生就是喜歡裝酷嘛？
    我很認真的指著煙盒說：這裏邊藏著一個辛酸的故事你知道麼？
    她白了我一眼，說：少貧嘴，我不反對就行了，還要我讚美你欣賞你哪？快寫，不要讓下級藐視你哦？
    這時候酒已送到，我毅然拒絕了，依稀覺得那個舞蹈高手的悲遇不會在我身上重演，我說：還是事後論功行賞吧！
    我改了幾個字，她很認真的湊上來看，一不留神她的臉挨到我的臉，粉潤溫軟，鼻子裏一陣幽香，仿佛蘭花味道，我尷尬了一下，見她也怔了怔，有些慍意，但一言未發。
    我覺得湊太近，有些心跳如鼓，冷香沁人，背後竟有些出汗，忽然晃眼見遠處有幾個人影在指指點點。
    我說：你讓我自己寫吧，你在旁邊我寫不出來。
    她說：喲？身為總老大，居然這麼怕幹擾？
    我有些惱，說：是你魅力太強而已。
    終於把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她一聲不吱的收拾東西，快步走開，我有些過意不去，回看她鎮定自如的指揮人群，象一個驕傲的女將軍。
    我靜下心來，奮筆疾書，洋洋灑灑，一瀉千裏。過許久覺得身邊人來人往，忽然燈亮了，我訝然抬頭，見三兩個人正在收拾殘跡，其他人早離開了，她很矜持的端著杯很成就感的微笑在麵前。我沒理會她，繼續下筆有神，她說：喲？開始臥薪嚐膽啦？
    我沉吟片刻，又繼續再寫，口裏念念有詞，她又待開口，我威脅她：不要打斷我的思路！
    她掩口笑著走開，過一會聽到那邊人已收拾完，有人在和她道別，在輕聲驚訝的問：他還在寫啊？
    我憋足了氣一氣嗬成，很快翻閱一遍，抬頭看四周一片空蕩蕩，隻她還在遠處拾掇標語雜物。
    我交了稿，她一邊看一邊點頭，有時抿了嘴微笑，有時沉思，我很放鬆的點燃煙作深沉狀，她看完後，側頭半響，又翻閱一遍，我看著她的眉毛，心情很輕鬆的欣賞，見她眉毛很細，很文秀，一如她的字體娟秀纖細。
    她收好稿子，我問：怎麼樣？她抬起眼睛有些猶豫有些沒主張的掃視了我一眼，最後笑了，說：不錯，真金不怕火煉。
    我說：你改呀？
    她說：很完美了，最多就是編排一下節目順序，我必須調整節目來配合你的語境，不過我原來的女主持人的對話就不大合適了，你還要為我設計一下。
    我懶懶道：還有呢？
    她說：還有就是字跡太有個性了，你就不怕影響你的形象？
    我注意到她的口氣不象開始那樣武斷和霸權了，笑說：我有什麼形象？
    她不知想起什麼，臉又紅了，說：叫你賈寶玉好象不太合適，我還是叫你“小煙囪”吧。
    我象被煙燙了腳般跳了起來，哭笑不得的說：小煙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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