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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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芙蓉再熟悉不過的地方,站在乾清門,看到那座莊嚴華麗的建築,想到那裏有個老人,他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卻對自己真心的寵愛關懷,許多感激湧上心頭。然而,芙蓉此時的心裏不隻有感激,還有怨恨和憤怒。隻要一想到正是他最疼愛的兒子害死了阿思海,就不由得牙根緊咬。理智告訴芙蓉,此事不能怪他,要恨就該恨那個已被囚禁的廢太子,可畢竟是他的兒子呀!
皇上廢了太子,也算捎帶著給她出了氣,可芙蓉覺得這還遠遠不夠,“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為什麼不能讓太子以命抵命?阿思海,你在天上是不是也在怨我不能給你報仇?太子廢了,可好歹他還活著,而你呢?已在陰世,永遠都不能再擁抱你最愛的妻兒。
芙蓉越想越傷心,走到乾清宮門口時淚水早已奪眶而出,她不敢這樣進去見皇上,背轉身去,站在門外擦眼淚,努力平複自己的心緒。
“芙蓉。”再熟悉不過的呼喚,溫和平靜。康熙不知在什麼時候竟已走了出來,站在芙蓉身後。
“皇上!”芙蓉轉身驚呼,連忙三兩下擦去淚水,跪下請安。
“起來。朕在裏麵等你覲見,半天等不到,踱到門口來才看見你在外麵哭。怎麼?你是因為快要見到朕了,喜極而泣,還是不願見朕這老頭子,委屈的哭?”康熙已經六十五歲了,仍精神矍鑠,看向芙蓉的眼光中流露出許多疼愛。
“回皇上,都,都不是。皇上您又取笑奴婢了。”芙蓉找回了一些昔日和康熙相處時的感覺。
皇上嚴肅的臉上露出笑容,轉身進去。芙蓉趕緊跟上。走進殿,環顧四周,一切擺設都那麼熟悉、親切。隻是殿裏殿外侍立的太監、女官、侍衛都是陌生的麵孔。芙蓉想,六年了,真正是物是人非。從進宮到這裏,芙蓉幾乎不敢正眼看那些禦前侍衛,看他們熟悉的服飾,怕自已觸景傷情,不能自控。
康熙從禦案上的一個盒子裏取出一樣東西,讓李德全遞給芙蓉,芙蓉一看便呆住了。是虎牙項鏈!是阿思海送給她的定情之物。那夜,分別之際,她又將它戴回阿思海的脖子上,盼它能保佑他平安。可如今,物還在,人未還,陰陽兩隔,永不複見!伸手接過虎牙,緊緊握在手中,冰涼的,再沒有他的體溫。一想到這虎牙的來曆,想到它曾陪他渡過最後的那段日子,想到他離世後,有人把它從他身上摘下,芙蓉心痛得簡直要窒息了,那心上的傷口裂開在流血。
“芙蓉,阿思海的事,應該已經有人把前後經過跟你說了,朕也不再贅述。此事完全不在朕的預料之內,朕很痛心。阿思海也算是在朕眼皮底下長大的,是朕一手調教的,他就這麼走了,朕心裏十分難過婉惜”康熙並不拐彎抹角,一上來就直奔主題,他知道,為君為父,他都應該給芙蓉一個交待,解開他們之間的心結。
芙蓉聽到康熙溫柔安撫的語調,剛咽回去的淚水又流了下來。李德全連忙拿來手帕遞給她,芙蓉向他點頭示意。李德全看她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眼眶也紅了。
“在聽到他被害後,朕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怎麼和你交待。朕簡直不知該怎麼麵對你,芙蓉。讓少年夫妻生離死別,讓和倫泰成了遺腹子,都是那不肖子造的孽,也是朕造的孽。朕對你,永遠都心存愧疚呀!”權勢至尊的千古一帝,此時在芙蓉麵前,卻顯出了一個老人的無奈、傷心和愧色,看到他露出這種神情,芙蓉縱然有滿腹怨恨,又能說什麼?
“皇上,您為培養他廢盡心血,難道不指望他好好的做人?可他卻辜負了您,正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皇上不必過於自責。”芙蓉隻能說些場麵上的話。
康熙看了芙蓉一眼,擺擺手說:“‘養子不教父之過。’芙蓉,你心裏有恨,朕豈不知?不必違心地說這些話。朕能理解你。胤礽犯了許多錯,朕廢了他,卻不能為他彌補那些過錯。縱然是天子,終究不是仙人,很多錯事已無可挽回。有時,朕在想,阿思海死後有知,會諒解朕嗎?哎!”
康熙坐在禦案後,手裏擺弄著一支筆,低頭沉思一會兒說:“你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四歲,恐怕也還要再往前走一步吧?”康熙婉轉的說,他很為芙蓉的歸宿擔心。
“記得當年你求朕賜婚時曾說過,‘兩情相悅時,眼裏也就再容不下他人。’可是,縱然在你心裏沒人能代替阿思海,也終究還需要一個男人為你遮風擋雨。不為別人想,也要為和倫泰想想。他是個男孩子,看在布賽家兩代為朕效忠的份兒上,將來一定不會虧待他。隻要他自己努力,必然有光宗耀祖的一天。而培養他成材卻不是你一介女子做得到的。想成為真正的男子漢、成為有見識的巴圖魯,就要有一個他真心敬佩的男人在他身邊,做他的榜樣,指點他支持他。你認為呢?”康熙顯然早已想好這番勸辭了。
芙蓉早料到今天來,必會談到這個問題,可她真不知該怎麼辦。難道非要讓她在他們中做出選擇嗎?如果,她並不渴望和倫泰能光宗耀祖,隻盼他平安快樂,那麼可不可以帶著他遠走高飛?
“皇上,奴婢經曆了這些大喜大悲,早已將榮宗耀祖,富貴權勢看得淡了,奴婢隻想自己的兒子過平凡快樂的日子,那些身外之物何必強求。”
“芙蓉,你太不了解男人了,包括你的兒子,他現在是男孩,用不了幾年就會長成真正的男人。如果他長大後知道你代他做出這樣的選擇,會怎麼想?會甘心情願?”康熙喝了口茶,想了想繼續說:“和倫泰五歲那年,進宮來玩,朕問他長大想做什麼。他很認真得想了想說‘十四貝勒爺常常抱著我坐在娘的床邊說話,他總對我說大丈夫要頂天立地,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我也想當大丈夫,想光宗耀祖,為我額娘爭氣。’芙蓉你聽聽,你的兒子五歲時就有這樣的誌向了。咱們滿州男兒,豈能做安於享樂,平淡一生的人?”
芙蓉搖頭苦笑,這個胤禵,趁著她昏迷時,不知給兒子灌輸了多少這種“封建”思想。懷孕時,芙蓉早想好將來要用自己現代的思想教育孩子,教給他怎樣做一個快樂的人。可沒想到老天弄人,偏偏讓她昏迷,而替她教育兒子的一個是鐵腕無情、野心勃勃的四爺,一個是文武雙全、誌在千裏的胤禵。這可倒好,和倫泰將來會成為什麼樣的男人,芙蓉已經能猜到一二了。
“皇上,您認為奴婢應該怎麼做呢?”芙蓉隻得這樣問。
看到芙蓉無可奈何的樣子,康熙又笑了:“別人也罷了,但朕的那兩個癡兒,這麼多年來的守候,你也該心軟了吧?你這次若再選別人,他們是絕不會再坐視的。芙蓉,你下狠心選一個吧,另一個,讓朕來替你安撫。快刀斬亂麻,‘痛快、痛快’,先痛過才能快活起來。”
“奴婢還要想想,請皇上給奴婢一點時間。”芙蓉低頭回答。
“當然,你回去好好想想。別人要說什麼閑言碎語,讓他們說去。”康熙站起來走到芙蓉麵前,輕柔地說:“一切有朕為你做主呢!你有個好歸宿,朕心裏才好過些。阿思海在天有靈,知道你幸福,也可瞑目了。”
芙蓉一聽到這兒,再一次灑下眼淚,皇上輕歎一聲,抬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她。乾清宮內,除了芙蓉的低泣聲外,再無任何聲音。李德全悄悄退出,站在門外揉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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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後,芙蓉閉門不出,想到皇上說的話就頭疼不已。
一天早上,和倫泰早讀過後,便在院子裏練習胤禵教他的一路簡單的拳法。小小的人兒,個子已經比同年齡的孩子高出一些來。看他繃著漂亮的小臉,揮動小胳膊小腿,一招一式也能使得有模有樣。芙蓉站在一邊笑盈盈得看著。
最後抱拳收勢,芙蓉忍不住輕輕拍手以示鼓勵。和倫泰小臉一紅,不太滿意得看了眼母親,訥訥說:“額娘幹嗎要鼓掌,兒子又練得不好。”
“額娘也不懂這些,隻覺得你年紀還小,能把這路拳法打成這樣,也難得了。”芙蓉牽著他的手走進屋裏,冰兒帶著個小丫鬟端來茶水。
和倫泰見母親拉著自己的手走路,幾次想抽回來,芙蓉故意逗他,偏偏抓緊不放,強忍住沒笑出來。
“額娘,兒子都六歲了,您別總拉我的手。十四爺說他六歲的時候可比我厲害多了。比我書讀得多,武藝也比我練得好,四爺就更別說了。您還總當我是小孩子。”和倫泰一本正經地說。
芙蓉微微皺眉凝視兒子,自她蘇醒後就發覺,這孩子有著同齡人沒有的心智,雖然年齡所限,有很多事他還不懂,卻已在言談舉止上顯示出令人驚訝的沉穩。尤其是當康熙把他說的那番話告訴芙蓉後,芙蓉更想找時間好好問問他。
“和倫泰,你長大了想成為什麼樣的人?”芙蓉問。
和倫泰嘻嘻一笑,不再繃著小臉,他說:“我阿瑪是禦前侍衛,聽他們說,阿瑪武藝很好,連皇上都誇他呢!我也想好好學武,但是不想做侍衛,我想——”
“想做什麼?”冰兒在一旁忍不住問。
“我想做一個為咱們大清朝開疆守土的武將。”他的眼裏閃著興奮的光芒。
“為什麼不想做禦前侍衛?這可是好多人求也求不來的榮耀。”芙蓉問。
“當侍衛保護皇上當然也很好,但兒子不想整日呆在一個人身邊,或是困在一個地方。十四爺說,好男兒應該縱橫馳騁在沙場上,憑自己的一刀一槍為自己搏出一個前程才算有本事。”
芙蓉聽了半晌無語,無疑,康熙那天說的話是對的,和倫泰才六歲就能這麼想,等他長大後,他所要求的絕不僅僅是芙蓉所希望的平凡快樂的生活。他會有更高的誌向,渴望能如大鵬展翅般發揮自己的才能,闖出一片天地。
也許,做為一個母親,不應該隻想到自己,而應更多的為兒子著想。畢竟,他有誌氣是好事。自己不應該也無權為他做出選擇,他的道路,應該由他自己決定。而做為母親,難道不應該尊重支持他嗎?
“和倫泰,在你心裏,四爺和十四爺是什麼樣的?”
和倫泰揚起小腦袋認真地想了想答道:“四爺不大和我說笑。有時我做錯事,他坐在那裏看著我不說話,可我就是想發抖。有一次就是這樣的,後來他走了,齊管家進來後就擦汗,他說四爺坐在屋裏,就像有千軍萬馬壓陣一樣,他們站在外麵,都感覺喘不上氣來。四爺一走,所有人都覺得一坐泰山從心上挪開了。”
芙蓉點點頭,心想這齊管家形容得還真貼切。冰兒笑說:“六年來,四爺隔一兩天就要來一次,要是不和十四爺碰上,他也一呆就是好半天,有時幹脆把公事帶過來辦理。可到現在,這府裏的人還是怕他。每次他一來,這些下人、大夫們都如臨大敵,戰戰兢兢的。倒是十四爺來時,這些人覺得輕鬆許多。”
和倫泰笑著說:“十四爺對我也很親近的,額娘,兒子認得第一個字,打得第一套拳就是他親手教的。他對兒子真的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