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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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年氏要跟自己聊幾句,芙蓉愣住了。今天是她的洞房花燭夜,呆會兒胤禛可能就回來了,她居然要和自己聊天?
施過一禮,芙蓉沉靜地問:“請問側妃有何吩咐?”她站在年身較近處才聞到年氏身上散發出一股桂花油的香氣,清清淡淡的,並不難聞。大概是年氏比較偏愛這種香味吧。
“我名份雖是側妃,可咱們還是按滿人日常的習慣,稱我側福晉吧。”年氏重新坐下,溫和地說。在當時的清朝,雖然有些皇子已是親王、郡王。但人們在日常裏還是習慣稱他們的妻子為福晉,而很少直接稱為王妃的,這隻是滿人的習慣而已。
芙蓉垂眼說:“是,側福晉有何吩咐?”
“其實也沒什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就是皇上身邊的芙蓉婉侍吧?”年氏嬌滴滴地問。
芙蓉點點頭,心說你還猜得真準。年氏微微一笑:“我在宮裏時,正好趕上你隨皇上出巡塞外,沒見過你。可我們那些秀女從一進宮就聽說你了,宮裏人跟我們說,有位芙蓉婉侍,極得皇上太後寵愛,還誇你有傾城之貌,豔絕紫禁城。當時我們這些秀女都好奇得不行,還直恨沒機會見到你。剛才你一進來,我就猜出你就是芙蓉。”
芙蓉平靜地說:“側福晉這麼說,奴婢不敢當。奴婢不過是侍候皇上的女官而已,沒什麼特別的。”心想你把我留下不會隻是想誇我的吧?
年氏猶豫了一下,終於問:“婉侍常年在宮裏,跟我們王爺應該很熟吧?”
芙蓉心中冷笑,這個年氏,進門頭一天就打聽丈夫的事了,也不知是個有心的還是個沒心的。胤禛是什麼人?他的事豈容別人去管?當下答道:“奴婢雖常在幹清宮見到雍親王,也不過是行個禮問個安而已,王爺是主子,怎麼會跟奴婢很熟呢?”
“是嗎?你間天得看見王爺,還不熟,那要是這麼看來,我和王爺的緣分要算是天注定的了。”年氏笑得如花般嬌豔。她的侍女端來茶,她接過來來喝了一口,邊擺弄著杯蓋邊回憶:“那天我在禦花園和姐妹們玩耍,後來發現自己的手帕不見了,姐妹們都跑到別處去玩了,隻有我留下來找手帕。正找著,有個男子的聲音在我背後問:‘你找的是這個嗎?’我忙回頭,就看見了王爺。當時他穿著一身藍色絲綢長衫,領口袖邊提花,腰係黃帶,顯得長身玉立,氣度沉靜。他手裏拿的正是我的手帕。我一看是黃帶子,就猜他是個阿哥,邊忙施禮。他很溫和地讓我起來,又把帕子還給我,還問我是誰家的叫什麼。說起來我也真傻,直到他走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位阿哥。直到我們第二次見麵時才知道原來他就是——”年氏突然臉紅了,陷在回憶中不再說話。
芙蓉聽她長篇大論地講和胤禛如何想識,心裏感到一陣厭煩。胤禛如何刻意得接近年氏,如何討得她的芳心,如何算計娶到她的好處,芙蓉隻要一想到這些,就從心底裏厭煩,一種恨意湧上來,隻恨不得立時離了這裏。她見年氏正低著頭,含笑回憶她的美好初戀,居然把她忘到了一邊,隻得又施一禮說:“時辰不早了,今天是側福晉的好日子,奴婢不便久待,要是沒什麼吩咐,奴婢告退了。”
年氏這才回神,她留下芙蓉,是因為剛才鬧洞房時,看到王爺對芙蓉的態度不一般,所以故意在芙蓉麵前講起他們的事,想讓她明白誰才是王爺想要的女人。現在目的達到了,自然也不再留她,於是點點頭,讓芙蓉走了。
走出年氏住的院落,向四周看看,芙蓉一時竟有些躊躇,不知該怎麼走。剛才來時是胤禵帶路,當時自己心亂如麻,隻記得胤禵帶著她七拐八彎地走了很長一段路才到的,現在讓她自己按原路走到王府大門,幾乎不可能。
芙蓉憑感覺選了一條路,信步走著。雍王府建築凝重典雅,氣勢宏大。府裏並沒有繁複的裝飾點綴,整體風格一如胤禛的處世風格:簡練、大氣卻不露鋒芒。芙蓉一路也無心仔細欣賞雍王府的景致,她選的這條路顯然不對,越走越清靜了。
“芙蓉姑娘!”一個人氣喘著從後麵追上芙蓉。
“小高子!”芙蓉回頭看到他,不禁有些失笑,這是怎麼了,滿頭大汗的?
“姑娘怎麼走到這兒來了?讓奴才好找!”小高子邊擦汗邊喘著氣說:“我們爺剛才特地吩咐奴才來找姑娘,請姑娘不要去參加前麵的宴席了,爺已讓人另備了上好的飯菜,擺在書房裏,請您去那兒先用點兒,爺說他抽個空兒一會兒就過去,請您務必在書房等等他。”
芙蓉知道胤禛是擔心她,也知道他想對她說什麼,無非是一些解釋、賠情的話,可她在乎的並不是那些,芙蓉也不可能讓他明白一個來自三百年後的現代女性思想裏的東西。
“小高子,去和你主子說,我不太舒服,先走一步了。你把往出走的路指給我就成了。”芙蓉說。
小高子一聽這話,急了,苦著臉說:“好姑娘,千萬可別走,爺知道了準得抽我!,自從您從塞外回來,就一直冷著、躲著爺。爺一天到晚陰著臉,府裏上下沒人敢喘口大氣。福晉為了準備迎娶年側福晉的事,經常要跟爺商量,可爺從來沒認真聽過,總是不耐煩地說一切由福晉做主,其實奴才知道是為什麼。”小高子說到這兒,停了下來,四下望了望,確定沒別人,稍稍走近一步,壓著聲音說:“爺真正的心尖子是誰,姑娘不知道?求姑娘好歹給爺一個當麵說話的機會,要不然讓爺怎麼安心呢?”
“小高子,我隻說讓你指條出去的路,你就囉嗦個沒完。你請我給你們爺一個當麵解釋的機會,是想讓他解釋完了,好安心地去入他的洞房嗎?我沒那個心情!”芙蓉沉著臉說。
小高子很少見芙蓉這麼疾言厲色得說話,知道她是真惱了,眼珠一轉,趕緊賠笑說:“姑娘別生氣,出府門的路是往左邊走,奴才這就指給您,然後就走。”說著,他詳細把路指給芙蓉,一看芙蓉點了頭,趕緊告退,一溜煙兒地跑了。
芙蓉猜到小高子去幹什麼,也不理他,快步向府門走,在這雍王府,她感覺壓抑得快要窒息了。隻想趕快回家,讓自己喘口氣。
正以最快速度向前衝,突然一支手從後麵生生拽住了她。她沒防備,直接被拉入那人的懷抱中。
芙蓉奮力一掙,剛掙脫卻又被重新抱住。“雍親王,請你自重!”芙蓉惱怒地說。
一身吉服的胤禛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抱著她,也不在乎身上的新衣早就拉扯得不像樣子了。緊接著,他拉著她的手,一聲不吭地向另一個方向走著。芙蓉本想再掙脫,可想到此時在這裏拉拉扯扯地實在難看,隻得由他拉著了。
穿過幾道門,走進一個種滿芙蓉花的僻靜院落,芙蓉知道,這就是他的書房。一進書房,胤禛便將門反鎖。芙蓉冷笑一聲:“哼,新郎官這是在做什麼?讓人看見了還不笑掉大牙。新婚之夜不去洞房,卻和另一個女子反鎖在書房裏,你是不是喝多了?”
“芙蓉!”胤禛語中含著一絲責怪。再次將她擁入懷中,“是我不好,你別怨我了,好嗎?”冷麵王居然低聲下氣的懇求她。
芙蓉心裏一酸,看著他清峻的麵容流露出款款溫柔,眼淚已極不爭氣地流下。忍了這麼多天,最後還是沒把這該死的、該死的眼淚咽進肚子裏。看到她哭了,胤禛一聲長歎,輕柔地用一個又一個的吻將晶瑩的眼淚吻幹。“芙蓉,我想你,想瘋了。”熾烈的唇仿佛要在她的臉上印下屬於他的痕跡。可那淚珠卻越來越多,不一會兒,把緊擁的兩人胸前的衣襟都印濕了。他們就這樣抱著吻著,暫時忘了身在何處,忘了周圍的一切。
良久,芙蓉不再哭了,她已把多少天來積攢的眼淚流完了。理智告訴她,必須離開這裏,再不走,雍王府的人找不到主子還不要急死了。今晚,是他與年氏的新婚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呀!“胤禛,你放開我,我要走了。”芙蓉平靜地說。
沉默,“今天先放開你,可以。但是以後,永遠都不會放,明白嗎?”胤禛鬆開懷抱緊盯著她說,幽黑的眼眸急切地在她臉上尋找著答案。
芙蓉苦笑一下,避而不答,隻淡淡地說:“既然娶了她,自然該盡你做丈夫的責任,你快走吧。”芙蓉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年氏,那個漂亮的女人,他親自求來的女人,正等在洞房裏,今晚會和他——芙蓉不想再折磨自己,甩甩頭,退後一步,用手帕擦了一下臉,也不再看他一眼,轉身開門。
“芙蓉,不管怎麼樣,別離開我。”胤禛在她身後說。今晚,這是他第二次用懇求的語調對她說話,他,是真的怕,怕她就這麼走掉。有時,堅強如他,也有害怕的時候。心硬如他,心上也有最柔軟的地方。
芙蓉站在門口沒有回頭,邁出門檻兒時,快速說了一句:“胤禛,若無緣,莫強求。”說完,以最快的速度飛奔出去,後麵已聽到他的腳步聲,似乎是要追出來問個究竟。
“爺,您怎麼在這兒,到處找不到您!”那拉氏的聲音,她叫住了要趕上來的的胤禛。芙蓉鬆了口氣,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出雍王府。走出大門,她回頭望了一下,自嘲的一笑:曾幾何時,她還想進來參觀一下。可做夢也沒想到竟是在這樣一種特別的時候,以這樣一種心情來的。老天爺,真會作弄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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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府中,芙蓉和家人吃了一頓團圓飯後,回到自己的房間。她腦中還在回想著昨天在雍王府的情景,既使是見到親人的歡喜,也無法令她舒展眉頭。
“芙蓉,怎麼一吃完就回屋,也不出去走走?”鄂濟氏也跟了進來。
“額娘請坐。”芙蓉親切得笑著:“許久沒回來了,還真想我這間屋子,所以一有空就想回來坐著。再過兩天不是又要回宮了嗎?”芙蓉說著,想到馬上又要與家人分別,情緒低落下來。
“芙蓉,”鄂濟氏拉起她的手,關切得看著她說:“瞧你,瘦了許多!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能不能跟額娘說說。”
如今的情境,進退兩難,卻沒個知心人述說,芙蓉想了想,問:“額娘,假如有個男人,他很愛我,但他還有比男女之情更重要的目標想去實現,也許,為了達到那個目標,他會犧牲很多,甚至自己的感情,您說這樣的男人,我應該愛他嗎?”芙蓉很想聽聽額娘的意見,她很早前就發現這位額娘是一位很有見地的女子。
鄂濟氏看著自己的女兒,長得越發明豔了,真正是“出水芙蓉”,這樣的人品,在宮裏,一定有不少愛慕她的人,而這些人十有八九是那些阿哥們了。記得那次芙蓉在五阿哥家落水,送她回來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是何等緊張,尤其是四阿哥,送芙蓉回來時,緊握她的手不放,臉色看了讓人害怕。難道芙蓉今天說的就是他嗎?
沉思半晌,鄂濟氏開口了:“你說的這種男子,必不是普通人了,想必是胸懷大誌,有萬丈雄心的好男兒,被他這樣的男子愛上也算是種榮幸了。但愛上這樣男子的女子卻多半不會幸福。因為她們大多數的時間是在隱忍,等待,孤獨中渡過。與他恩愛不過是有限的,卻要為這短暫的恩愛付出一生,她永遠隻能等,等他累了,空了,才會回到她身邊短暫的休息,然後再去拚爭。”鄂濟氏看了看低頭傾聽的芙蓉,接著說:“這種胸懷大誌的人,為了達到目的,可以犧牲很多,包括他自己的感情。出於種種目的,他會違心得做很多事,甚至是違心的對自己並不愛的女人好。而真正受傷害的卻是那個與他相愛的女人。所以,如果這個女人沒有絕對的信心可以忍受這一切,還不如早早離開。”
芙蓉抬起頭,凝視額娘,問:“額娘,你是不是已猜出我說的那個男人是誰了?”她聽鄂濟氏言談中明顯有所指。
鄂濟氏一笑:“如果沒猜錯,就是那天送你回來的兩位阿哥中的一個吧?我想,那天四阿哥,現在應該稱雍親王了,對你格外緊張,應該就是他吧?”
芙蓉微微臉紅,低頭說:“額娘想必是知道昨天他迎娶年氏,所以剛才才會那麼說的吧?其實我,恐怕沒有您剛才說的那樣‘有絕對的信心可以忍受一切’,所以不如及早離開,免得相互折磨。”
鄂濟氏聽到這兒,才舒心的笑了,拍拍她的手說:“你若有這種明白的想法,我也就放心了。隻是‘抽刀斷水水更流’,恐怕你要斷,他卻未必會放手。你要真心想‘快刀斬亂麻’,可能隻有一個辦法——”鄂濟氏猶豫著不再說下去。
“額娘請直說吧,咱們母女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芙蓉真心佩服這位額娘的智慧。
“嫁人。”鄂濟氏簡單地說。
“嫁人?”芙蓉已明白額娘的意思,而現在真正的問題是嫁人容易,下這個了斷的決心卻難。芙蓉不知自己是否真的能“拔慧劍斬情思”。如果不能,即便嫁了人,也不會幸福,還要連累她的丈夫。何況自己畢竟是身在清朝,在這個封建禮教達到頂峰的朝代,哪個男人會輕易接受一個婚前失貞的女子?自己是現代思想,還可以把過去當成一種經曆,可她的丈夫呢?
鄂濟氏離開後,芙蓉還在癡癡地想。想到胤禛對自己的癡戀纏綿,想到他說不要分開時的表情,想到他對自己種種的容忍遷就,如果讓芙蓉此時便痛下決心離開他,就這麼生生斷了,那這種疼無疑將是痛徹骨髓的。當時芙蓉決定與他愛一場時,就是想試試自己到底能不能徹底接受他,接受他的一切。現在,事實證明自己確實不能做一個在他身後默默等待忍受的女人,既然如此,那“長痛不如短痛”,不如及早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