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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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到燈廟的時候,卻沒找到玉兒,這丫頭不知又玩到哪去了。這裏還真是香火鼎盛啊,我隨著人群走到正殿門口,隻見燈火通明的大殿裏立著花燈娘娘的塑像,慈眉善目,端莊典雅,裙角流動,栩栩如生。手中所持的花燈更是流光異彩,美目炫華,好個落入凡塵的仙子,難怪人們都來向她祈福。
我沒有象其他人那樣爭著去叩拜,畢竟人生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出來的,而不是靠拜出來的,所以我隻待了片刻,就離開了。我到了偏殿,這裏可以掛花燈,一個花燈代表一個心願,我看著一片燈海恍惚起來,點點燭光漸漸隻凝成兩個光點,——那是我和曉輝20歲時生日蛋糕上的兩點燭光,明亮而溫暖,隻有兩隻蠟燭,一個代表我,一個代表他,我們一起許願,一起吹滅——
在這個時刻,我想起我親親的曉輝,不論隔著多少時空,我都期盼他是平安的,幸福的。於是在這個時空裏,為了另一個時空的人,我掛了一盞花燈,那裏承載著我的思念和美好的祝願——
我掛完花燈就一個人閑逛到了燈廟的後院,這裏沒什麼人,人們都聚到前院去祈福了。我信步走來,一路都掛著花燈,照亮腳下的路。走著走著,卻詭異的發現這條路我既然很熟,我知道走到哪裏該轉彎,哪條岔路不能走,前麵走到哪裏會出現一株桃樹,而且是在右手邊——果然,絲毫不差!
我馬上想到是若嫣,一定是她來過這裏!我覺得跟隨記憶走下去,有些什麼即將呼之欲出了——
終於穿過一片竹林,來到一座小屋前,看到它的那一刻,我知道就是這裏了,我要尋找的答案就在這裏!小屋裏有搖曳的燭光,寂靜中我隻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怦-怦-怦,比任何時候都要不安。這莫名的恐慌是來自哪裏,是若嫣的嗎?我攥緊手,感覺指甲深深的紮在掌心,深呼吸,心中默念:“若嫣,不怕!有我在這裏,曉舞會幫你的,我是曉舞,曉舞——”我覺得心情平複了好多,正決定推門而入時,聽到屋裏傳來一個聲音:“若嫣,你終究是回來了啊——”
我心頭一震,猛然推開門,屋內燭光下有兩人正在對翌,一個是道姑打扮,仙資若然,神態祥和。另一個一頭白發閃著銀亮的光澤,臉龐被兩邊散落的長發掩住,看不清麵容,但是從身形看,應該是一代佳人。我不解,這二人是誰?我直覺剛才說話的應該是那道姑,於是便看向她,徐徐開口:“前輩是若嫣的舊識?”
那道姑未答,執下一子後,對那白發女子說:“這局,我贏了。——嫣芷”
她的一聲嫣芷,就象一個悶雷在我心裏炸開了一般,不可置信!我當然是知道嫣芷是誰的,她就是若嫣的娘啊。她不是死了嗎?怎麼會是眼前這個白發女子呢?震驚之後,是疑惑。
我壓下滿心的驚訝和困惑,遲疑了一下,終於輕輕地叫了一聲:“娘——”我要確認。
白發女子身子輕顫一下,轉過臉來看向我。一張絕美的臉,和我很像,是如姨娘所說有六成像,並且比我更美,時光好象並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過多歲月的痕跡。她的美目裏噙滿淚水,一頭白發更加襯托出她的出塵之容。她緩緩伸出手來,想要我過去,我想動,卻沒動,是若嫣,心底有她哀傷的氣息,還有恐慌,為什麼?為什麼是恐慌?我不知道。
她仿佛覺察出我的不安,不經哀痛不已,掩麵痛哭起來。
那道姑此時輕歎一聲,“罷了,若嫣隻是還有些心結未解。既然師兄現在放她下山來,那劫數已過,你也不必如此放不開,我必會對她講明一切,助你母女化解這段塵怨。”說完便讓我隨她離開,留下悲痛中的娘一人。
我知道,謎底,就要揭開。
那道姑,既稱我師傅為師兄,算起來應該就是我從未見過麵的師姑了,在山上時,曾聽我師兄說起過。師姑帶我離開小屋,來到小屋旁的一個竹亭中,向我道明始末,事情大概是這樣——
若嫣的爹並不是若嫣的娘所愛的人,因為之前娘有個相愛的人,卻因為某些原因分開沒能在一起,後來雖然嫁給了爹,心裏卻一直沒放下那個人。後來那人回來尋娘時,卻發現她已嫁作他人,悲痛不已,娘知道後毅然離開我爹隨那人而去了,卻發現肚子裏已有了若嫣。我想那時對娘而言,這世上最悲哀而無奈的事莫過於此,終於盼來了相守之人,可他卻不是自己孩子的父親。不過,那人並未計較這些,很豁達的接受了這一切。事情發展到了這裏,本該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然後一家人其樂溶溶了吧,然而事情當然不會如此簡單落幕,因為若嫣爹的身份,因為娘愛著的人的身份,一場悲劇不可避免——
若嫣的身份居然還是個公主,她的爹不是別人,正是如今這大周的國君,當然那時他還隻是皇子。不過任誰也無法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別人私奔,更何況身在這個醜聞中的主角還是一個高高在上,堂堂大周的皇子,而且那個女子還懷著自己的骨肉。他誓要追回王妃,可那個帶跑別人妻子的人也不是一般人,他是大周的鄰國——南曜國的瑞王爺。這樣一來,事情就不一樣了,一下從三個人的情感問題上升到兩國的尊嚴體麵問題。
大周國內認為是南曜國的人拐走了王妃,辱沒了他們皇室的體麵,南曜國內則認為是嫣芷迷惑了他們的王爺,心懷叵測。兩國各執一辭,互不相讓,世間眾說紛紜,兩國關係驟然緊張,戰事一觸即發。此時南曜國突然傳出一個驚人的消息,護國法師占卜的卦象顯示,嫣芷是禍水紅顏,乃不祥之人,還斷言她若產下女嬰定然也是個霍亂世間之人。如此,弄的民眾人心惶惶,迫使瑞王爺處置妖女,以免危害人間。可憐我娘一柔弱女子,隻不過生了幅好麵容,嫁了不愛的人,愛了不該愛的人,有了不愛之人的孩子,又恰好,那所嫁之人和這所愛之人又都位高身重,於是乎這場情感糾葛注定要以她的犧牲為結局。她是有夫之婦,卻不顧顏麵棄夫拋家和別的男人跑了,為世人不恥;她不顧自己在皇室中的身份,帶著皇室的血脈,投奔異國,讓國人蒙羞,是為不忠;她因此而讓兩國關係吃緊,眼看陷入戰事之中,弄的民生哀怨,是為可惡。如此不知禮儀廉恥,不識大體之人,真是紅顏禍水。
大周這麵爹著實憤怒,不管怎樣都是他的妻兒,卻被說成是妖女和禍胎,於是毅然要求討伐南曜,奪回妻女,向南曜討個說法。另一方麵,瑞王爺頂著眾多壓力,還在維護娘,畢竟是他深愛的人。娘不願愛人為難,也不想引起戰事,又可憐還未出世就被冠上妖孽罪名的孩子,覺得都是自己的錯,造成了一切不必要的爭端。她不能再待在王爺身邊讓他陷於困境,不能讓無辜的孩子受到傷害,可她也不可能再回到我爹身邊,但如果她不回大周,這種局勢下兩國極有可能馬上兵戎相見。王爺是不會放她回去的,她隻能自己走,承認一切都是自己的錯,才能避免連累他人。於是她便尋了個機會,帶著深深地無奈和傷痛悄悄離開了南曜。本來憑她一介女流,又有孕在身,是不容易離開的,不過恰好遇上我師姑,她們本來在大周的時候就相識,他鄉遇故人,豈有不幫之理。
回到大周後,她立刻上殿請罪,甘願承受一切責罰,請求國君同南曜重修舊好,避免戰亂。念在她有著皇室的血脈的份上,當時的國君隻是暫時把她幽禁起來待產,並沒定別的罪。大周本就不想出兵,勞民傷財的,隻是礙於宗室的麵子和輿論的壓力,才打出征討的旗幟,如今王妃平安歸來,悔過自新,一場風波也該停歇了。南曜也是巴不得已不打仗,本來就是他們的王爺拐了別人的妻,理虧在先,還指責人家是禍水,而且論國力,真的打起來,他們定然是吃虧的那方,況且一直以來都是和平相鄰,誰想惹出戰事來啊。於是,兩國化幹戈為玉帛,重歸與好了。後來史上稱這場紛亂為“奪美亂”,因為是爭奪美人所引起的。
娘被幽禁後,拒絕了爹的探視,我爹見妻兒平安回來,也不強求我娘見他,隻是調了最好的太醫給娘調理身體。而瑞王爺因為沒有保護好所愛之人,深感自責,又遭朝堂內外一致譴責,心中積鬱,一蹶不振,隨後久病不起。
不久之後,大周傳出一則消息:一代佳人嫣芷產下一女,隨夭折,佳人鬱鬱而終。世人於是紛紛猜測嫣芷母女定是被皇室賜死的,想想看,做娘的曾經和人跑了,雖然自己主動回來認錯,可是那皇室怎容的下這樣的女人啊;而且生下的還是個女兒,那可是被南曜的護國法師預言為會是禍水的人,護國法師是誰啊,那可是高人,觀星卜卦可是很準的,所以說那孩子肯定也不能留的——
於是,——眾說紛紜——
不過事實上嫣芷並沒死,當然若嫣也沒夭折,活的好好的。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如人們所料,皇家當然不能容忍一個不忠不貞的女子繼續留在皇室,可我爹當然是不會舍得他愛的人被賜死,於是皇家對外宣稱嫣芷死了,實際上隻是暗中把她遷到花燈廟的後院居住。這裏雖然人來人往,但任誰也不會想到,藏著一個外人都以為已經死了的人。而且這後院很大,看似有路實際上是死路,看似無路的地方實則有路,設了陣,並不是誰都能進來的,並且師姑平時也住在這裏,嫣芷也有個伴。
至於若嫣,本應該是被捧在手心裏的寶,因為她是大周皇室三代以來,眾多的兒孫中唯一的一個女嬰,稀有的很,不過因為南曜護國法師曾經預言的關係,皇室還專門請來了德高望重的陵山真人(也就是師傅)為若嫣占卜吉凶,豈料師傅也算出若嫣的命盤裏有禍世的可能,不過命數未定,要等到十五歲以後才能分曉,而且也很有可能會是助世之人,所謂“大周江山成也此女,敗也此女。”
於是對於這樣一個猶如定時炸彈的孩子來說,皇室決定對外宣成已經夭折,實則秘密撫養,待長大後再做定奪。所以若嫣便被留在了宮外,送到姨娘那裏撫養,爹因為思念娘就給她起名若嫣。
姨娘一直細心的照顧若嫣到五歲,這期間,她每回悄悄去探望嫣芷,都會帶上若嫣,並且每次都讓她叫娘。雖然若嫣那時還小,卻牢牢的記住了這個地方和這條路,大概是因為天生血緣相通吧,所以讓她這樣深深地記在心裏。在她五歲這年,南曜的瑞王爺終於久病不愈,過世了,嫣芷一時悲痛過度,喪失心誌,瘋癲起來。姨娘那時便不再帶若嫣去那裏了。
接下來若嫣為什麼生病的原因,師姑還沒講我就知道了,因為我想起來了,突然間我有了若嫣五歲那年的記憶,那恐慌的記憶,原來它一直在那裏,在若嫣的心底,隻是沉睡著,此刻它醒來了,在曉舞的心裏——
到了那年的花燈節,在家中仆人的陪同下九歲的段俞斐和五歲的若嫣一起去逛花燈,到花燈廟後,因為人多,若嫣和大家走散了,然後不知不覺就到了娘住的小屋,原以為娘會很開心,聽到她脆脆的叫聲娘,就溫柔地抱她,給她好吃的點心,可她不知道,她的娘此刻已經神智不清了。所以她被嚇到了,被那個披頭散發,時哭時笑的女人嚇壞了。當那雙溫柔的手緩緩伸過來,卻突然狠狠掐住她幼嫩的脖頸時,若嫣隻看到那女人瞳中的自己蒼白的可憐,害怕,恐慌,這不是她溫柔可親的娘,不是——女人淒厲的大喊:“——禍害,禍害,是禍害——”若嫣覺得呼吸困難,漸漸失去知覺,昏迷前還在想“我是禍害?——”最後還是師姑及時趕到,才救了若嫣一命。娘在後來清醒後追悔莫及,也因為此事而一夜間白了發。再後麵,生病和上山的事,我之前聽姨娘講過了。
師姑講完之後,我們麵對麵坐著沉默了許久,隻有亭中垂掛的花燈在風中蕩來蕩去,沒有停歇。我的思緒在紛飛——
五歲的若嫣,那麼幼小的心靈怎麼能承受這樣可怕的事情,她的娘不在身邊照顧她,卻還要掐死她,說她是禍害;她的爹每次都遠遠地看她,從沒抱過她,因為她是禍害嗎?她困惑吧?小小的若嫣其實還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不知道她的爹和娘曾經的經曆,不知道他們有他們的不得已,不知道其實他們的心裏都是愛她的,這愛隻能在心裏。所以不知道這些的她,小小的心裏隻有害怕和驚恐,隻有傷心和怨恨,在以後的十年裏日益加深,加上一日又一日的孤單,終於釀成了滿滿一心的哀痛。
還有,我猜想若嫣在陵山的十年裏,一定曾對師兄動過情,十年的相處啊,師兄是知道若嫣的身世的,所以對她可以有同情之心,卻不能動男女之情。難怪他老是離開,很少在山上,那看似的平靜下究竟掩藏著怎樣的情懷啊!若嫣定然不知師兄的那番心情,她肯定覺得自己又一次被丟棄了,被親人拋棄的若嫣,被喜歡的人拋棄若嫣的,就這樣守著哀傷,守著寂寞和怨恨,由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變成了滿腹心事的美貌女子。這樣的若嫣真的會變成致命的毒藥吧,有著無雙的容顏,懷著滿腔怨恨,會做出什麼事來呢?這世上又有幾人能有師兄那樣的定力,看到這樣的女子,怕是她若想要星星,有多少人會巴巴的把月亮也一塊摘來吧。英雄難過美人關,帶著不平靜的心進入塵世,不知這天下會被攪起幾翻浪,難怪都說紅顏可傾國!如果此刻不是我占據著這副身體,那原本的若嫣醒來會幹嗎?她是不會向我這樣安靜的坐在這聽她爹娘的故事的,所以她不會原諒要掐死她的娘,即便那時她的娘精神是失控的,她不會想要知道這些吧,她會寧願這樣恨著,畢竟因為有恨她生活到現在。她也一定渴望幸福吧?然而,不幸的人,渴望幸福,卻因為得不到幸福而更加不幸。明明有爹娘,卻得不到應有的疼愛;明明是公主的身份,卻得不到承認;明明和師兄之間是有情的,卻成不了戀人;明明應該快樂的長大,卻要孤孤單單獨自麵對風雨——有這麼多不幸的若嫣會怎麼找回屬於她的幸福呢?真的會為了那失去的幸福而象師傅所說的貽害人間嗎?
不知道,畢竟是我先醒來的,所以我不知道若嫣會作什麼。現在我隻能聽從作為若嫣的我——曉舞的心所作的選擇。我能理解若嫣的爹娘,我不在乎若嫣是否有公主的身份,我隻把師兄當作師兄,我的成長曾有親親的曉輝陪我,並不孤單——
上一世能笑對人生,看輕生死的我,這一世,為什麼不好好的活?
所以,若嫣,我們放下心結,放輕鬆,好好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