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8章 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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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高山的季節差異很明顯,十二個晝夜,楊戩仿佛從冰封雪飄的嚴冬,一直走到煙花三月的春日,乍然看見春暖花開的風景,還真叫他一時無法適應。嫩綠色的草地上零星地點綴著幾處村舍羊群,夕陽劃過高空落入西邊的地平線,嫋嫋炊煙伴著晚霞一並升起,晚風輕拂而過,包容著初春的暖意,也帶來了日暮的飯香。楊戩心隨意動,忽然肚子‘咕嚕’地叫了一聲,他這才輕輕勾起嘴角,動身朝前方的村莊走去。
不同於山頂的無徑可尋,越到山腳,山路越是明顯,地麵也越發平坦,尤其是通往村口的一段路程,已經被人踩出一條寬闊的大道來,兩旁樹林陰翳,草木喧嘩。楊戩輕快地在道路上走著,聽得耳邊鳴聲上下,消散了胸中的陰霾,頓時感覺通身舒暢無比。他不禁閉上眼睛,享受著難得的暮間休憩。可也就是安靜下來,他才察覺到有些怪異:拂麵的晚風並不十分猛烈,竟何以帶得草木喧嘩?細細聽來,那圍繞在耳邊的鳥鳴也並非歡喜雀躍,反倒像是恐懼至極才會發出的嘶曆尖音。
他停下腳步,右手習慣性地摩挲著玄色折扇,屏息以待深林中暗藏的殺機。果然不消片刻,茂林裏突然竄出一隻似羊非羊的動物,‘嗖’的一下越過楊戩,奔入另一側叢林。楊戩詫異,隻是一隻羊而已,怎會令群鳥驚恐萬分?尋思間,隻覺得鳥鳴聲越發刺耳,抬頭隻見樹林深處,一頭兩丈多高的熊羆正嚎叫著朝這裏衝過來,兩掌胡亂地拍著,所到之處的樹木都如摧枯拉朽般斷裂。
楊戩原地看了半響,忽然右手一翻收回折扇,繼續趕他的路程。
“無聊。”
他就這樣慢悠悠地走著,直到走進村口,才回頭望了望身後的叢林,那熊羆已經奔了出來,此刻正站在道路中間喘著粗氣,嗚嚎一聲又奔進了另一側的叢林。
“……笨蛋!”楊戩淡然地做出了總結,轉身朝那間淳樸的屋舍走去。
常人都道‘鄉風質樸’,那是因為他們要的不多,自給自足的生活理念,自然不必叫他們像城裏人那般疲於奔命,小富即安的心態,令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可以拿捏和品位自然和生活。楊戩喜歡這裏的村風,當然他也受到了村民們熱情的招待。夜晚,躺在冷杉木搭建的大床上,透過天窗凝望著夜空溫良的月華,遠處燈樣的小星無聲長墜,楊戩的思緒也隨著幽遠的流星散於天邊……
然而,這淡藍色的幽光,似乎洞照出自己心中的所有的負麵記憶,高處不勝寒的相思,心意被察覺時的窘迫,以及昆侖火海中的虔誠懺悔,此刻都紛至遝來圍繞著自己陣陣飛行!楊戩快速地轉動著眼球,奈何緊閉的眼皮卻如鐵一般沉重!一個不留神,思緒便蕩漾著被拖進無聲的夢魘。他昏昏沉沉,好似踏入一片潮濕晶瑩的土地,道路若隱若現,隻見嫦娥長歌曼舞,正飄搖著走在前方。那位置距自己不遠不近,不尷不尬,隻要自己向前奔跑一程便可到達。
可楊戩卻是站穩腳步定睛看向前方,忽然歎道:“天地何不仁!棄我於此?”
“能出現在這裏的,皆非天地棄你,乃是你棄天地!”空冷的聲音如昆山玉碎,前方的幻影驟然消於無形,玉鼎真人忽然現於空中,銀發白衣,宛如西域之飛天,冉冉降於雪山大漠。
“楊戩,你怎麼會在這兒?”
楊戩搖頭,他記得自己是被夢魘住了,可怎麼到的這兒卻無從知曉,況且這裏是哪兒他都不知道,“真人,這裏是什麼地方?”
玉鼎真人沉默地凝視他半響,方才開口道:“這裏是須彌山底,但凡被斬仙劍所殺,他的亡魂都會聚集在這兒。”
楊戩聞之一驚,“難道我已經死了?不怪乎方才看見了嫦娥。”
“這不可能!我殺她用的是陷仙劍。”玉鼎真人一口否認,轉而便緊蹙眉頭一臉不滿地看向他,“莫非是她將你牽引至此?”
楊戩垂眼不答,直覺告訴他,如果此時點頭一定會惹怒眼前這位神仙,他並不想這麼做。
奈何玉鼎真人卻將他看得真切,突然伸手一把將楊戩提到身前,四目相對,楊戩分明看見玉鼎真人眼中壓製的怒火,“那嫦娥算是個什麼東西?竟三番兩次讓你亂了陣腳!你還樂此不疲地為她誓誌失魂!楊戩!你到底還能不能讓我信得過?”
淺棕色的眼瞳逐漸轉成耀黑,楊戩幾番隱忍,終還是被玉鼎真人逼出了性情。他奮力掙開玉鼎真人的手臂,冷冷開口道:“此事與嫦娥無關!況且,楊戩並不記得答應過真人什麼事,又何來信過信不過之說?”
“你說什麼?你敢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又怎樣?玉鼎真人,你有你的布局,但不要一廂情願的將楊戩視為你的棋子!楊戩被玉帝算計,自身的棋局還未了,無暇去顧及他人!”
“那是因為你目光短淺,自以為是!”玉鼎真人渾身顫抖,許是氣得極了,說話也有些刻薄起來,“你就是一頭駝子!背著一身的苦情債,自以為在領頭的時候,正是被人家牽著走得最歡的時候!”
玉鼎真人這番話彷如一把利刃,直刺楊戩心窩。他緊握雙拳,將指甲深陷進肉裏,忽然抬頭嘲諷道:“真人說得不錯,楊戩城府不深,妄自謀劃千年,最後反倒替他人做嫁衣裳!可也好過練功走火入魔之輩,眼看著自己師兄弟們魂飛魄散卻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話剛一出口楊戩就後悔了,隻見玉鼎真人猛然晃了兩晃,腳下好像踩了棉花,無論他怎麼調整重心都站立不住,“楊戩!你當真……”語音未斷便湧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胸前綻白的蓮花暗扣。
楊戩見狀忽然慌張起來,衝過去扶住玉鼎真人的肩膀,隻感覺觸手濕寒,冷汗已浸透衣衫黏在楊戩手心,望著那虛脫中猶自苦楚的表情,楊戩無奈地歎了口氣。
“真人,我們這是何苦?互相揭對方的短,又有什麼意思?”
玉鼎真人拂開楊戩,無力地盤膝坐於地麵,“楊戩,你說得對,是我無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去送死,竟連和他們同歸於盡都做不到!”
“真人……”楊戩自知失言,此時也不知如何是好。
玉鼎真人卻是自顧自說,“此事本與你無關,累你至此,是我的過錯。你回去吧,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再勉強你做什麼,這是我的責任,我必須獨自承擔起來!”
“讓我幫你!”楊戩脫口而出,他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著,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須在此止步,再往前去,很可能再也退不回來,但止步也同前行一樣,需付出相當大的決心。他平複著胸口,鄭重地在玉鼎真人麵前跪下,“患難與共!生死相隨!”
玉鼎真人靜靜地看著他,忽然苦笑道:“玉鼎有你一言足矣!卻不知夢醒之後你又能否記得?”說完翻手一掌將他推了出去。
“記得你來時的路,往回走千萬別回頭!”
……
“真人!”冷杉床上,楊戩猛地睜開眼睛,隻見窗外一個黑影‘唰’地一下閃過。
“誰?”他翻身而起,打開門追了出去。外麵風息星遁,山川寂寥,哪還有什麼影子?楊戩卻沒有放棄,他一動不動地站在曠野之中,意味深長地朝樹林望去,抬腳一步一步走向深山。隱在林中的黑影不禁獰笑出聲,慢慢地舉起手中的古劍,隻見那劍身迎著月色泛著森冷的寒光,上麵鑄滿了古老而強大的鎮符印,一道道暗紅色元神被鎮在其中,於符印的空隙之處穿梭馳騁不停,正是那絕世凶刃斬仙劍!
林中黑影眼見楊戩走進山間,剛欲揮劍斬殺,突然一道強風從背後襲來,隻見一隻似羊非羊的動物‘嗖’地一下躍過斬仙劍,長鳴著奔出山林。楊戩被驚得連退數步,也沒了追蹤的興致,原地站了半響便轉身回了村莊,山林又轉眼恢複了先前的靜寂。
那黑影似乎也很驚慌,調整了幾次呼吸才強自鎮定下來,“算你走運,竟被那畜生擋了一道!下次,吾定要讓你喪命在斬仙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