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倒的小院即使在濃烈如夏季也掩飾不了衰敗。
    因為采光不好，即使在白天整個屋子也都是黑漆漆的。現在大半個太陽都落下了，又沒有開燈。顧然站在外麵看向裏麵，感覺像是一隻張大嘴的獸等著他自投羅網。
    打開鐵門。
    顧母坐在黑暗裏看他。
    “媽，你怎麼起來了？今天感覺怎麼樣？”
    顧然放下書包拉開燈。橘黃的燈光充斥整個屋子驅散恐怖的黑暗。整個屋子很小，小得隻能容下一張桌子和一張床，他的母親就坐在床上淡漠地看他。
    “還沒吃飯吧，晚上想吃什麼？要不就來點芥菜粥吧，潤潤腸。”顧然基本是在自言自語，如果駱霆堅這時候站在旁邊肯定會大跌眼鏡甚至破口大罵：見鬼了！
    除了顧然他|媽，沒有誰能夠見識到顧然像話嘮一樣說話。可唯一能夠見識到的，卻不屑一顧。
    顧然不止一次自嘲地想：家裏太冷清，因為從小害怕黑暗所以他不得不逼著自己不斷說話，這養成了一種習慣，以至於他到了外邊看到什麼都意興闌珊，沒有半點開口的興致。
    “今天為什麼又回來得這麼晚？”
    “今天我值日，所以回來得比較晚。”
    這樣的對話每天都要進行幾次，基本能保持兩三天的理由不重樣。有些理由是編的，有些確實是真的。可理由聽久了也就不在意到底是不是真的了，終歸是理由，理由就是用來逃避事實的。
    所以顧然不會意外他媽突然把手裏的芥菜粥掀翻在地，歇斯底裏地喊起來。
    “你幹脆別回來好了！跟你爸一樣走出去就別再回來！我知道你怪我拖累你！”她大聲說，軟弱的淚水滑下來使她不停地顫抖：“你們都走好了，我不要你們可憐，誰的都不要！誰的都不要！”
    “我的腿斷了活該倒黴，沒人要你可憐，滾……滾出去！”她像瘋子一樣咆哮，眼裏充滿血絲：“都給我滾！”
    顧然側著臉一動不動，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突然她止住淚水，怒氣騰騰地說：“你以為我沒有你就會不下去麼？你不就是想我早點死麼——我就是不死！我不會死的！你休想就這麼擺脫我！”
    她猛烈地喘氣，臉色潮紅，胸口上下起伏。就算落魄如現在她依舊美麗。顧然的臉長得像他媽，五官精致得不像一個男生該有的。雖然每天顧然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時都有把它劃破的衝動，可是他依然感恩他媽把他帶到這個世界的事實。
    “好啊，隻要你好好活著，我就會留下來。”顧然走到她跟前，微笑，理了理她臉頰被淚水黏住的發絲，道：“你是我媽，你在這裏，我不會走的。”
    像安撫小孩一樣安撫她重新躺下。
    晚飯是泡湯了。
    顧然來到門外，坐在地上，將臉沉在兩膝之間。每次從這個家出來他都會筋疲力竭，連一個手指頭都不想動。沒有爸爸，卻有一個腿腳斷了的媽。生活沒有什麼，隻是太過操|蛋！
    “你怎麼了？”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他的臉。
    顧然有些詫異地瞪大眼：“你怎麼會在這裏？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和你爸你媽其樂融融地享用晚餐麼？”
    駱霆堅扶住他的臉看得入迷，拇指在他的臉上摩挲：“我剛剛看到你在哭，難道是我看錯了？”
    顧然嗤笑，臉抬開：“你發什麼神經，大老遠跑我家就為了說這些話？你是怎麼找來的？”
    記憶裏他並沒有告訴過他自己家的住址。不是因為怕他知道自家貧寒，而是感覺沒什麼必要。這個家於他來說多數時候時一個不得掙脫的噩夢，總有一天他是要離開的。
    駱霆堅的臉色有點怪，撇撇嘴：“早一次本來要帶人埋伏你的，所以就跟著來熟悉熟悉情況。誰知道你……反正那次就記住了。”
    顧然抿唇不語。
    駱霆堅確定他是真的沒哭，悻悻地收回手，悶頭道：“我想起來問你後天要不要一起看黃|片。”
    “你不是說那黃|片刻錄好幾次看起來樹影婆娑麼？”
    “沒，二毛說下次拿的是好的。”
    “你怎麼整天想著黃|片？”顧然對他的想法很是不解。
    駱霆堅也沒多做糾纏，道：“不去就算了。”說罷挨著顧然坐下來，時不時偷偷側臉去看顧然。
    顧然被他看得煩了，轉頭怒瞪他一眼：“你到底搞什麼鬼！”說完什麼問他看不看黃|片的鬼話，現在又坐下來明目張膽地偷看他，怎麼想怎麼讓人肝火旺盛。
    “你把我當什麼了？”駱霆堅突然蹦出這麼一句話，然後認真地看著顧然，不放過他臉上可能閃過的任何一絲表情。
    “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最近這個問題在他腦子裏不停地閃過來閃過去。自從那一天火熱地吻過後就不見顧然有進一步的表示了。
    他們好像什麼都沒變，卻又有東西變了。駱霆堅發現自己會時不時偷看顧然，看不到顧然的時候會忍不住想他，想起來就跟嗑藥似地越來越上癮。
    所以他今天在看黃|片的時候滿腦袋都在想顧然，那張臉在眼前不斷地晃，心和下|身也都跟著要燒起來似地。他甚至忍受不了多一刻的停留，連招呼都不打一個直接跑到顧然學校門口。
    可等他跑到顧然學校門口卻撞見顧然跟一個長得很不錯的女孩子走出來，那個女孩子還該死地對顧然笑得很歡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
    那時候他感覺有好幾雙手對著他的心口死命地掐死命地擰，酸氣不停地往上冒。
    他告訴自己別那麼婆媽，所以一直走到家裏他都忍住沒問顧然。可等他回家麵對一桌子的菜和相對無言的爸媽時，他要馬上見到顧然的衝動立刻推到最高點，當下甩了筷子跑出來。
    事實上他也不是很清楚顧然住在那座房子，顧然警覺得很，那時候跟蹤也是遠遠地跟，跟到小巷口就丟了。這次他是一屋一屋找過來的。
    顧然靜靜地看他：“你以為我把你當做什麼？”
    駱霆堅的心不由得開始往下沉。果然是他太自作多情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