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野智在床上輾轉怎麼也睡不著。撐起身體，打開床邊的台燈，突然的亮光讓他有些不能適應的眯了下眼。拿起一邊的手機看時間，已經快三點了啊。煩燥的抓抓頭毛，其實至從在公園看見鬆本潤之後大野智就沒有一天睡得安穩的。
    隻要閉上眼睛，鬆本潤那張五官濃厚的臉就會出現在他的麵前。過去發生的種種，好的，不好的，都會跟電影一樣在腦子裏來回。
    探出半個身體，伸手拉開床頭櫃的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小盒子。盒子裏躺著條掛著一個小小十字架吊墜的鏈子，這個是當初被趕出鬆本家自己帶出來的，唯一屬於兩個人的東西。在流浪的日子裏，大野智無數次的想把這個鏈子扔掉，可是最終還是把它掛回了自己的頸間。他告訴自己，這並不是代表自己留念著鬆本潤，而是要讓自己記得，鬆本潤是怎樣劃傷他的心，背棄他們的感情。後來的某一天，櫻井翔遞給他這個小盒子，跟他說，“如果想要重新開始，那就必須放下過去。”當時大野智捧著小盒子坐在自己房間的窗台邊發了很久的呆，然後從脖子上取下了鏈子放了進去。他想要重新開始，最起碼不想被那個叫作鬆本潤的家夥糾纏一輩子。
    大野智看著手中的鏈子，拇指無意識的摩娑著那個小小的十字架，指甲沿著十字架上的花紋遊走。其實那個時候是可以丟掉的，不過到底舍不得。最終隻是放在了這個抽屜裏。這幾年日子過的很悠閑，很舒心，他已經慢慢的忘記了在抽屜裏沉睡的這個東西。隻是再見到鬆本潤，那些刻意被遺忘的，刻意被忽略的記憶就像放了閘的洪水一樣湧現。
    在16歲之前，大野智一直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有媽媽的疼愛。每個星期，那個叫作爸爸的人都會來看他們，會給他帶來禮物，有時候是草莓味的蛋糕，有時候是他想要的畫具。爸爸來的時候，媽媽的臉上就會露出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表情。他們會跟所有普通的人家一樣，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飯，爸爸會把菜夾進媽媽的碗裏，媽媽會給他盛湯，他會跟他們講在學校發生的所有有趣或者不有趣的事情。
    在16歲的時候，爸爸突然很少出現在家裏了，一開始是兩，三個星期來一次，再後來是一，兩個月來一次。媽媽變得越來越抑鬱和暴燥，時常對著門口發呆，或者指著空氣大聲斥責。在知道爸爸要來的日子裏，媽媽會打扮的很漂亮，然後換上溫柔的表情。可是接下來的卻不像以前那樣，他們會爭吵，吵的厲害的時候還會把客廳裏的東西都砸掉。
    一直到某一天，媽媽把大野智叫到身邊，跟他說，“從明天起，你去你爸爸家生活吧。”
    大野智愣了一下，急切地拉住媽媽的手，“為什麼？我不要去。”
    “不行，一定要去。”媽媽沒有動作，沒有溫柔的安撫他，也沒有拍開他的手。隻是語氣冷淡而決絕。
    “不去，不去。”大野智急了，心髒咚咚地跳，完全亂了節奏。“那裏我又不認識，我要留在這裏。”
    “不行。我已經跟你爸爸說好了，明天他會來接你。”
    媽媽冷淡的態度讓大野智覺得恐懼，他有了被拋棄的感覺。“為什麼？為什麼要到那裏去，為什麼不能跟媽媽一起生活。”
    媽媽拉開大野智的手，手臂上留下了他指甲刻著的痕跡。深吸一口氣，盯著大野智的眼神閃著奇異的光芒。大野智覺得自己不僅僅是害怕，他似乎感覺到媽媽要說的是對於自己來說非常壞的事情，這件事情或許會改變他的人生。他想逃，他不想知道，可是被媽媽的眼神盯著卻挪不動身體。“因為你不是我的兒子。”
    大野智隻是看見媽媽的嘴巴動了，聽見媽媽說話了，“因為你不是我的兒子”簡單的九個字卻組合不起意思。
    “你是在三個月的時候被我跟你爸爸領養回家的。”大野智的腦子一片空白，耳朵裏聽到的進不了腦子，“那個時候我跟你爸爸一心想要個孩子，可是去醫院檢查了之後發現我是沒有生育能力的。然後我們就到了孤兒院，那個時候你才三個月，我們覺得被抱在院長手中的你很可愛，而且才三個月的你沒有記憶，不會記得你是被我們領養的事情。”媽媽停頓了一下，看著麵前呆滯的大野智繼續說，“然後我們就把你領回了家，當親生兒子一樣撫養你。”
    大野智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回的房，是怎麼樣回的房，反映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床邊坐了很久。媽媽跟他說了所有的事情，他是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丟棄在路邊的孩子，是路過的好心人把他送進了孤兒院，然後被現在的爸媽領回了家。媽媽跟他說那個他叫作爸爸的人其實是鬆本集團的董事長，而且是有老婆孩子的。媽媽這十幾年來一直都沒有要求過什麼名份，隻是安心的做著一個被藏著的女人。不過現在，爸爸提出了分手，原因是因為鬆本夫人知道了全部事情，爸爸選擇了那裏的家人。
    他們已經商量好了，分手之後，媽媽會得到一筆錢，而大野智則會跟著那個人去鬆本家。大野智覺得可笑，他們就這樣私自決定了自己的生活，隻是在最後一天通知他，甚至都不問一下他的意願。媽媽說，“小智，那邊的生活會比在我身邊好很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媽媽還說，“小智，我跟你爸爸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麼，可是他就這樣把我拋棄了。你是我們唯一的聯係，我要他看著你，就會永遠想起我。”大野智看著媽媽沒有表情的臉，甚至覺得其中透著陰狠和殘忍。爸爸拋棄了你，所以你也要拋棄我嗎？
    大野智記得自己看著突然變得陌生的媽媽的臉然後問，“那小和怎麼辦？”
    媽媽回答他，“你去了鬆本家之後我也會離開，這個房子不會賣掉，小和可以繼續住在這裏。每個月我都會彙錢給他，可以保證他上學，生活不會被影響。”媽媽說，“小智，我養了你16年，所以你一定要去。”
    大野智站起身，打開隔壁的房門走了進去。床上躺著的小身體翻了個身，棉被掉在了地上，睡衣的下擺卷起，露出了可愛的小肚子。大野智躺上床，把小小的身體摟進懷裏，撿起地上的棉被包裹起來。那個小小身體的主人似乎被吵醒了，揉揉眼睛，“O醬？”
    大野智把他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手撫著他的頭毛哄他睡著，這個人還什麼都不知道啊。“小和，我們都是被拋棄的孩子。”
    第二天，大野智醒來媽媽已經離開了。桌上放了一封信和一串珠子做的手鏈，信上沒有說她去了哪裏，隻是說下午爸爸就會來接他，然後要他告訴二宮和也一切。
    二宮和也從房間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大野智拿著張紙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走過去抽出那張紙看了看內容，然後坐在大野智身邊，不說話，隻是把手覆上了大野智的。
    過了很久，大野智慢慢的把身體側過來，跨上二宮和也的身體，雙手摟住他的脖了，腳環住他的腰，整個人緊緊的貼附在他的身上。二宮覺得脖子上濕濕的，耳邊有隱隱的抽泣聲。把手環上大野智的背，用力的安撫。其實他早就想到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了，那個叫作鬆本的男人一個星期來一次，這本來就不是一個正常家庭的關係。再後來，那個男人越來越少來，兩個人有越來越多的爭吵，二宮就預料到他們終有一天會分開。隻是他沒有想到，大野智會不是他們的孩子。昨天他隔著門偷聽，知道的真相讓他有一瞬間的驚訝，然後就慢慢平靜，O醬，這樣子我們是不是就一樣了？
    大野在他頸間抽著鼻子，聲音悶悶地，“小和，你會不會也離開我？”
    13歲的二宮和也費力地把掛在自己身上的身體摟的更緊，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堅定，“不會，O醬，不會的，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當天下午，鬆本先生來接大野智。走之前，他讓二宮和也回房，然後在客廳跟大野智說了很多。他說，鬆本家族是一個很大的家族，關係很複雜。他說大野智在那裏不用做任何事，讀書，生活，都會比現在更好，不過希望他可以安守本份，乖乖聽話。他說他會好好地照顧大野智，不過不能叫他爸爸，要叫他老爺。
    大野智沒有回話，隻是靜靜地點點頭，自己的身份過去那邊有多尷尬他清楚，會有怎麼樣的生活他也已經預先想到了。不過沒有想到這個叫了16年爸爸的人，會讓自己叫他“老爺”。大野智覺得難過，卻又流不出眼淚，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的身世，卻又覺得那麼的不公平。自己過去也不過隻是一個工具。
    大野智走之前來到二宮和也的房間，輕輕地摸著他的頭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二宮和也拉下他的手，緊緊地跟自己的扣在一起。他說，“O醬，放心，我會照顧自己。”他說，“O醬，我會一直在這裏，不會離開。”然後站起身，牽著大野智把他帶到門口，目送他上了鬆本先生的車，然後看著車在自己的視線裏消失。
    O醬，隻要你想見我，我就會一直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