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沐“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娘，對不起。我恐怕不能做您孝順聽話的兒子了。”
    楊母抬起頭，驚詫地看著兒子，顫抖著聲音問：“鐵蛋，你怪娘做錯了？”
    楊沐搖搖頭：“娘，這事都是我的錯。我沒有早跟您說，我遲遲不肯娶親的緣故，是因為我心裏有了一個人，而那個人您也認識，就是顏寧。”
    楊母閉了下雙眼，豆大的淚水滾出眼眶，果然如此，自己的所有擔憂都是真的。“娘就知道，你跟顏寧一直都不成親，娘早就猜到了。”
    楊沐低著頭說：“對不起，娘。趙家的姑娘我不能娶，明天我就去退親。聘禮什麼的我們都不要了，我登門賠禮道歉去。”
    楊母突然嚴厲起來：“不能退！你一定要娶趙家的姑娘。你難道還能跟顏寧在一起一輩子？兩個男人，算怎麼回事！”
    楊沐抬頭看著母親的眼：“娘，您又是何苦呢？我娶了趙家的姑娘回來，也隻能將她放在這裏，永遠也不可能會有您想要的孫子，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嗎？我跟顏寧互相愛慕，誌趣相投，已經互相表明了心跡，我們相約不離不棄，要白首到老的。”
    楊母激動地說：“你們怎麼可能在一起？顏先生也不會允許的。”
    楊沐搖了下頭：“不是的，先生已經答應了，昨天晚上，我們就在先生家把這事說開了。”
    淚水劃過楊母滄桑的臉頰，她的唇顫抖著：“連顏先生都答應了？他怎麼會答應呢？”
    楊沐沒敢上去給母親擦眼淚：“顏寧在京城的時候，被人冤枉，入了大獄，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出來後他就寫信告訴先生我們的事了，他覺得，經過了這麼一遭，所有的事情都及不上珍惜眼前人這麼重要。”
    楊母聽得淚水也忘記流了。
    楊沐繼續說：“娘，其實我也有一件事瞞著您。那年去昆明的時候，我在貴州被人打劫，差點被人殺了，好在是隻受了點傷。”
    這回楊母激動了，翻身下床：“啊？鐵蛋，你受傷了？在哪？快讓娘看看！”
    楊沐連忙扶住母親：“娘，沒事，早就已經好了。”
    楊母抓住兒子的衣服，著急地問：“傷在哪兒呢？讓娘看看！”
    楊沐隻好解開衣服，露出已經好了的傷口給母親看：“您看，已經好了，不礙事的，娘。”
    楊母舉過油燈，仔細地看兒子的傷口，早已愈合的傷口還留著暗紅色的疤，疤痕猙獰，楊母伸手去摸，眼眶裏蓄滿了淚水，原來那陣子做的夢都是真的：“鐵蛋，還疼不？”
    “不疼，娘，已經好了。傷口不是很深，當時石大夫在場，很快就幫我止血包紮了，沒有事。”
    楊母突然伸手打了兩下兒子的胳膊：“叫你不要去冒險，你偏要去。你要是萬一有個什麼，娘可怎麼活？”說著說著就摟著楊沐嚎啕大哭起來。
    楊沐眼眶也有些濕：“娘，對不起。我以後不是不去了嘛？而且也沒有事，真的，娘，別怕。”
    楊母哭著說：“你以後哪兒都不許去了，就隻給我老老實實呆在家裏。”
    楊沐有些哭笑不得了，就知道會是這個情況。隻好安撫母親：“娘，沒事，隻要我不去雲南，就沒有危險。我不會再輕易去冒險了。”
    楊母隻是嚶嚶地哭。
    楊沐歎口氣：“娘，我也算是在鬼門關前跑了一趟的人了。我知道活著真的不容易，所以我要好好待我身邊的每一個人，讓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都安心快樂。娘，我真的離不開顏寧，請您一定要原諒我。”
    楊母沒有做聲，很久，她才說：“你不成親，你讓別人怎麼看你？你們沒有孩子，老了怎麼辦？我怎麼去跟你爹爹交代？”
    楊沐說：“我是沒辦法生養自己的子嗣了，但是我可以領養孩子，我們老了不會老無所依的。”
    楊母想想總覺得不甘心，顏寧這個孩子自己也確實喜歡，可是從沒想過要他做兒媳婦啊。就問：“顏寧是個官兒，他跟你在一起，不成親，難道沒有關係？”
    楊沐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的：“暫時沒想那麼多，他本來都準備辭官了，太子看重他的才能，非要留著他，為此還同意將他調回佑州。”
    楊母吃驚得張圓了嘴：“連太子都不讓他辭官？”
    楊沐笑起來：“是的，太子我也認識，還一起吃過幾次飯。以後顏寧在佑州做官，我也不去京城了，以後回家就方便了，多些時間陪娘，還可以將娘接到佑州去。”
    楊母結結巴巴問：“你、你還跟太子吃過飯？”
    “是啊。太子是個極隨和的人，一點架子都沒有，將來一定是個好皇帝。”
    楊母又問：“那他知道你和顏寧的事？”
    楊沐搖搖頭：“應該不知道吧。不過這算是顏寧的私事，就算是知道了，也沒多大關係，顏寧辭了官不做就行了。”
    楊母拍打了一下兒子：“什麼叫沒多大關係？那官怎麼能夠隨隨便便辭了？多少人想做都做不到呢。要做，而且要好好做，做一個像包青天那樣的好官。”
    楊母雖然沒讀過書，但是非善惡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楊沐知道母親是接受顏寧了，笑著用力點頭：“誒，我一定把娘的話轉告給顏寧，不，我叫顏寧來，娘您親自叮囑他。”
    楊母有些不自在：“顏寧還要來啊？”
    楊沐扶著母親坐到床上，說：“本來我是準備和他一同回來的，但是先生說讓我先回來，顏寧隨後來。”
    楊母問：“趙家嶺那邊那戶人家怎麼辦？會不會對不住人家姑娘？”
    楊沐說：“對不住是一定的，我隻能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那些聘禮，咱就算送給那個姑娘當嫁妝了。”
    楊母抹著淚痕歎氣：“哎，娘真是命苦，一輩子都抱不上自己的親孫子了。”
    楊沐安慰母親：“娘，我覺得元兒挺好的，跟我們也投緣，要是桂琴姐願意的話，將他過繼到咱家來怎麼樣？”
    楊母說：“這怕是不太好，元兒這麼大了，又是桂琴的長子，她如何會舍得？”
    楊沐說：“那就再說吧。”
    第二日，楊沐請了楊大伯，又叫了三寶，帶著幾色禮物，讓徐貴生挑了，去趙家嶺退親。
    楊大伯對楊沐退親的事很不能理解，說你都這麼大的年紀了，還沒有成親，你娘好不容給你說個姑娘，你還要退了。
    因為退親是件相當得罪人的事，免不了要被女方家怪罪。楊沐隻得向楊大伯賠禮道歉，說自己已經說定另一戶人家了，母親這邊完全沒有跟自己商量就定下親事了，這不能兩邊都娶吧，隻能退了趙家的姑娘了。
    楊大伯無奈，誰叫楊沐沒有爹呢，這孩子自己從小看著長大，一直又這麼孝順懂事，有了難處，自己能幫下就幫下吧。
    這邊楊沐去了趙家嶺，那邊顏寧中午時分就到了。顏先生的意思是讓楊沐來接顏寧才過去，但是顏寧左思右想，自己回家跟長輩坦白有楊沐陪著，楊沐卻要獨自麵對母親，好像有點對不起他，於是第二天一早就出門，趕著來楊沐家了。
    但是他到了，楊沐卻不在。楊母看著顏寧，心裏別別扭扭的，這麼漂亮的孩子，怎麼不願意娶親，要跟自己的兒子一起呢，雖然比哪家姑娘都強，但是做兒媳，總還是疙疙瘩瘩的。這麼想著，對待顏寧就不那麼熱心了。
    顏寧一看楊母的神色，就知道楊沐已經把話說開了，也不介意楊母的態度。親親熱熱地叫伯母，跟所有人打招呼，又給各人拿禮物，連桂元的都沒忘。
    楊母看他這樣，反倒不好意思了。所以當顏寧問起楊沐的行蹤時，楊母隻是說楊沐去走親戚了，沒說他去退親了。
    顏寧估計楊沐也不會在別人家久留，於是便安心地等他回來。中午桂元從私塾回來吃飯，看見顏寧，他還記得這個在京城做官的叔叔，便露著參差不齊的牙齒跟顏寧打招呼。
    因為顏寧過來，楊母特意加了兩個菜。桂元坐在院子裏的樟樹下陪顏寧說話，顏寧問他讀了什麼書，學了什麼字，桂元一一作答。顏寧隨口問：“你楊叔叔去哪裏走親戚了？是去他舅舅家嗎？”
    桂元其實並不很清楚楊沐去做什麼了，他隻知道楊沐和他爹一早帶了好多東西要出門，他以為楊叔叔又要出遠門，便急忙追上去問：“楊叔叔你要去哪兒？又要出遠門嗎？”
    楊沐擺著手說：“不是，是去趙家嶺辦點事，下午就回來了。”
    桂元便回答顏寧說：“不是的，跟我爹一起去趙家嶺了。”
    顏寧將趙家嶺三個字從腦海中過一遍，從沒有聽楊沐說起過。又問：“去趙家嶺做什麼啊？”
    桂元搖搖頭：“不知道，我就看著他們帶了好多東西，像是去走親戚。對了，楊大爺也去了，還有三寶叔叔。”
    興師動眾的，到底是什麼事呢？顏寧問：“趙家嶺有什麼親戚啊？”
    桂元說：“不知道啊。前一陣子後麵聶奶奶帶了幾個人來我們家，說是趙家嶺的。大奶奶（指楊大娘）說聶奶奶是來給楊叔叔做媒的，可是那個姑娘長得一點也不好看。”
    顏寧聽到這裏，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見過那個姑娘？”
    桂元搖搖頭：“沒有，我聽大奶奶跟我娘說的，她見過。”
    顏寧點點頭，大概是楊母私下裏為兒子定下的親事，楊沐八成是去退婚去了，不然不會找了楊大伯去。
    桂元仰起頭問：“顏叔叔，楊叔叔要給我娶嬸子了嗎？”
    顏寧摸摸他的頭：“還不知道啊。怎麼了？”
    桂元落寞地低下頭：“楊旭說楊叔叔要是有了自己的兒子，以後就不會給我做花燈，也不會給我帶好玩的了。”
    顏寧笑起來：“怎麼會，就算是楊叔叔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會對你好的。”
    桂元睜大了雙眼看他：“真的嗎，顏叔叔？”
    “當然是真的。”而且他不可能會有自己的兒子。
    這時楊母在屋裏喊：“顏寧、元兒，來吃飯了。”
    顏寧拉住桂元，對桂元說：“下午我出去走走，要是楊叔叔回來找不到我，你就告訴他去玉荷灣找我。”
    桂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