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江畔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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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陽照沙洲,這裏平闊而幽謐,一向罕經人足踩踏。半邊的江水波光浩淼,與沙洲相接處,隻有一艘小舟隨著清波輕輕搖擺。
一首箏曲自舟上傳出,仿若一壇釀了百年的老酒,韻味久遠而深長,回蕩在江上,綿綿不絕。彈箏的是一位半掩玉麵、一襲湖藍的妙齡少女。她端坐船頭,黛眉低垂,纖手撫弄,如清風微拂動而不驚,皎月照水朗而不明,似已融入了這風景之中。彈者心曠神怡,看者賞心悅目。
忽然一個白衣人從沙洲遠處以蜻蜓點水的姿態掠過江麵,輕飄飄落進小舟中。小舟晃了幾晃,而箏音卻沒有停止。白衣人單膝跪下,言語中滿是恭敬:“閣主,人找到了。”
彈箏的女子平靜似古井無波,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白衣人又抱拳行了一禮,才翩翩起身,如方才一樣飛過水麵消失在沙洲深處。女子右手輕輕一揚,挑完了最後一弦,明眸裏忍不住流過一絲笑意。
然而這絲笑意轉瞬即逝,沙洲上突然出現了兩個渾身漆黑手拿大闊刀的人,他們腰上的銀牌閃閃發光,上麵有兩個大字:北門。
“沐羽軒!你隻要交出劍譜,我們便立刻走,不找一點浣風閣的麻煩。”這話說得毫不囂張,可見來人對浣風閣帶著懼怕。
一曲醇厚的調子響起,沐羽軒幽幽又彈開了箏,來的兩人退後了一大步,麵麵相覷,卻都不敢近前。隻聽沐羽軒緩緩笑道:“北門的永樂長老要你們兩個人前來,莫非是看扁了我們?你們回去告訴他,無論是浣風閣,還是我沐羽軒,靜候來訪。劍譜沒有,曲譜在此,若是看得懂,有本事便來拿,若是看不懂,我也沒有一絲的辦法。”
兩個人猶豫不決,既不敢進攻,又不敢回頭。此時卻聽到“哈哈”的幾聲爽朗大笑,從後方躍出一個白髯飄飛的道士,一身道服纖塵不染,雙目炯炯有神。道士一落地,便嘲笑那兩人道:“隻看著聽著就怕了,北門的人還能有什麼出息!被一個女娃嚇成這樣,傳出去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被道士這樣罵,兩個後輩的小子不僅不敢還口,反而立刻多了一些士氣:“莫虛道長,你也來取劍譜嗎?”
莫虛擼了一把長胡子:“那劍譜本是屬於風竹老人的,我與風竹老人是至交,當然要替他取回。”
沐羽軒彈著箏,此時聽到莫虛這道貌岸然的話忍不住嬌笑起來,一笑,箏音也盡顫動,仿佛和了她的心意,與她一齊嘲諷:“莫虛道長,尊稱你一聲道長,是後輩人應該的,可你這前輩,卻隻說假話,隻做苟且之事,如何來立威信?我已經說過,劍譜沒有,隻有樂譜,如果你們看得懂就拿去,否則不要在這裏多加停留,以擾了我們的清淨。”
這話一出,激得莫虛橫眉怒目,七竅生煙:“好好好!我莫虛還從未被一個後輩女娃這樣教訓過,今天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囂張的女娃有什麼能耐保住這份劍譜!”說完便展開兩掌雄風,足下用力直衝而來。
沐羽軒背對著三人依舊波瀾不驚,仿佛毫不在意。可這時先前的那道白影卻電光火石般飛了過來,擋在沐羽軒前邊運力與莫虛硬接了一掌。一聲巨響,兩人均向後落去。
白衣人倒轉了一下,剛好翻進小舟,站得依舊筆直。莫虛卻落地之後退了足足五六步,胸腔裏氣血翻騰,心裏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少年內力居然比自己還要了得,看來浣風閣的人果然深藏不漏。
兩個黑衣人看到莫虛都討不到便宜,不覺打消了念頭,急忙上前扶住他:“道長,你沒事吧。”
沐羽軒箏音未停:“你們連我手下的一個人都打不過,何來向我要東西之理呢?要走要留,你們請自便。”
莫虛有氣發不出,幹瞪了許久,氣衝衝地道:“好一個浣風閣!我莫虛不會忘了今日!”說罷甩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兩個黑衣人遲疑了一下,也急忙跟著離開,回頭都不敢。
一切依舊平靜了之後,箏音才漸漸平息。沐羽軒輕輕按住箏弦,歎了口氣,向立在舟上的白衣少年問道:“飛星,你沒事吧。”
白衣少年搖了搖頭,俊朗的麵容上沒有一點受傷的跡象:“閣主,須江友給你帶來這麼多麻煩,你為什麼還要找他?”
沐羽軒沉默了小會兒,忽而盈盈一笑:“他給我帶來這麼多麻煩,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還要找他。。我居然也不知道為什麼。”
廖飛星看著沐羽軒:“我知道閣主很快樂,提起他你就很快樂。”
“大概吧。”沐羽軒眉目中都是笑意,重又低頭弄箏,曲調含情,輕快活潑,使得整條江水仿佛都有了生命。
小舟破開綠波,悠然前行。沐羽軒坐在船頭,廖飛星站在船尾,兩人無言,隻有箏曲飄揚。他們去的地方,叫做花澗——這便是廖飛星帶來的消息。
已至傍晚,花澗中卻依舊人煙寥寥。兩人張望了一番,卻連問路都尋不著人。
“嗬嗬。。”一陣嬉笑從兩人身後響起,是兩個手挎花籃的少女。她們看見了兩人甜甜地笑起來:“你們是誰?來這裏找人麼?”
沐羽軒問道:“你們認識須江友嗎?”
“不知道——”其中一個稍長的少女打量了他們一遍,說道:“這你得問花奴,村子裏的事,都是花奴打理呢。”
“花奴在哪裏?”廖飛星問。
“喏~”少女遙指前方那梨花怒放的院落,“花奴在那裏,但是這個時間,不曉得在不在哩。”說罷兩人便重又嬉笑著走開了。沐羽軒和廖飛星踏過花草掩映的小徑,很快便來到了院落前。未進大門,一股花香迎麵撲來。
院門並未鎖,直接可以看到五彩繽紛的花圃,仿佛整個春光都種在院中。一個身披月白色輕紗的女子正提著小巧精致的水壺為花兒澆水。
“如果你們是來找人,那麼請先進屋。我澆了這些花便進去。”女子抬頭禮貌地笑道。
果然,兩人坐了不消一刻,女子便掀簾走了進來。
“你們要找須江友?”花奴問,說出這名字來一點都不陌生。
沐羽軒點頭:“他是不是曾經住過這裏?”
花奴遲疑了一下:“沒錯。可是他很早之前便已經走了。”
“走?去哪裏?”
“我不知道,”花奴站起身說道,“他向來為人神秘,來了之後便很少出門。直到某一陣子大家發現再沒見過他,才發現他已經不告而別。但是。。。”沐羽軒也站起來,靜靜等待著她的下文。
“他有一封未燒盡的殘信,是給風竹老人的。”
回來的路上,沐羽軒一句話都不講,箏聲急促,像是內心有奔湧的洪水滔滔流出。她一直都知道,須江友是風竹老人的弟子,卻從來不知道,他在離開她之後竟與風竹老人還有書信的聯係——他說過:風竹老人再見他之時,便是他命絕之日。
廖飛星拳頭已握得慘白。閣主的事,他再了解不過,若結果真是須江友背叛了閣主,他定第一個取他性命。
箏音驟停。沐羽軒道:“飛星,隨我去紫陽鄉一趟。”
“閣主。。”廖飛星驚訝道,“你要去找風竹老人?”
“胡亂猜測終究是猜測,我要去找出來事實。”沐羽軒撫摸著一根箏弦,眼中是任何人都阻擋不了的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