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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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央和撚花娘在房裏靠著桌子坐下,姐弟兩像過去十幾年一樣依偎著。
他們是同生共氣的一家人,不論聚散,隻要再相見,就是密不可分。
“央央,儂一個人過真是不行的哩,看,飯渦渦都餓沒咧!”捧著弟弟的臉,撚花娘痛心疾首:“這可是聚財的哩!”
買央敷衍衍的揚起臉笑笑,證明聚財的渦渦沒跑,然後湊近了賊眉鼠眼的問:“說吧,嫁過去兩年了,撈些什麼回來?”
撚花娘纖指挑向那幾個大包,笑嘻嘻說:“吾連給弟媳的聘禮都弄到手了哩!”
買央聞言頓時心虛的站起身:“咳,那什麼,先吃飯,吃完了~再說~”
月掛半空,幽影浮香。
小院裏,三個人圍著小桌子吃飯。大毛嘟著個嘴,不說話隻是埋頭吃菜。買央和撚花娘兩年不見,二人感情又深厚,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對了,這是儂招的夥伴嗎?長得好乖哩!”撚花娘忽將話題扯到大毛身上,大毛聽別人誇他,下意識的抬頭對她笑笑,喚聲“姐姐”,撚花娘微笑受用。
買央看著這兩人的互動,額上冒出一滴冷汗。
“哎呀呀,可惜了的,乖乖的孩子,腦筋不好呀。”撚花娘很惋惜的摸摸大毛的頭。
“花花,他是我媳婦兒。”沒辦法了,買央招認了大毛的身份。
撚花娘轉頭,臉上還帶著笑:“啊?儂剛才說了什麼?”
不待買央回答:“媳婦兒?什麼意思?”
她來回的看著他和大毛,一伸手,摸上大毛的胸,平的,還有喉接,是男的。
場麵徹底僵住。
大毛覺得不太自在,沒有人講話,買央繃著臉,姐姐臉都青了。他幾口刨完飯,對買央小聲的說:“我想找二胖玩兒。”
“去吧,早點回來。”買央擦去他臉上的飯粒,放他去玩了,回過頭,撚花娘一臉天都要塌的表情看著自己。
“吾錯了,吾不該撇下儂走,儂現在居然變得這麼下流~”撚花眼淚珠串般掉下:“這叫吾怎麼跟娘交待~央央呀,儂好不爭氣的呀,吾就是倒回去啃樹皮,也不能讓儂走這麼條歧路呀!”她聲音嬌柔甜嫩,就是斥責也好似唱念一般。
買央也不說話,待她說夠哭累了,才緩緩歎口氣,“花花,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可這世間上的姻緣是不由人做主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送個人到身邊,攆不走又丟不開,花花,我一個人,也會覺得寂寞。”
起身,他站在葡萄藤下,悠悠望向天空。
聚散浮沉,那裏由得人做主?
有這麼一個人在身邊,已然是幸甚。
他哪裏會不知足,哪裏會不惜福。
撚花娘走到他身邊,心也是一陣陣疼:“可是,他是個傻子哩~”
“他很好。”
買央隻淡淡一句。
撚花娘是典型的南方女子,嬌嬌小小,秀麗臉頰,烏黑發絲挽了水滑髻子垂在腦後,月白繡服,珍珠紐扣在衣襟上,恰好露出細軟白膩的一段脖子。
這美麗女子,卻是個閑不下,也靜不下的小婦人,永遠精神頭十足。
天蒙蒙亮,就會拿著抹布衝進買央的房間,掀開他的棉被脆生生喝道:“起床啦!”
待到買央大毛從棉被中掙紮起來,床邊洗臉架上,銅盆明亮,清水溫溫熱,潔白臉帕整齊搭在架子上,散發著淡淡桂花甜香。
灑水,拂塵,葡萄藤下的青石台越發綠意沁幽。
大毛心裏喜歡這個嬌小開朗的姐姐,又有些怕她。
這天,由外鄉來了架小馬車,好精致一座車身,雙開合的雕花窗麵,襯著雙架的高頭白馬,嗬!那叫一個氣派!
車子又不偏不移,恰恰就停在了藥鋪門口。
那當兒,撚花娘正一刻不得閑握著紅禾束的小掃帚,打掃鋪門口那一方小石板,努力清掃出板縫裏的每一片瓜子殼;買央在鋪子裏給姚家媳婦診脈,眼看著小媳婦手腕上的金圈圈,那叫個十足真金,心裏估摸著一會藥錢絕不能少於1兩;大毛正從後院出來,手上拿著一碗剛曬好的枳實。
然後就聽見撚花娘一聲驚扯扯的慘叫直衝雲霄!“咦呀呀~~~~~~~!”
她一路衝著跌著進了鋪子,俏麗臉兒嚇得個急赤煞白!衝到買央身後躲起,又是抓他衣裳來捂臉,又一疊聲清脆脆,驚慌慌的嚷:“了不得哩!了不得哩!活天菩薩在上呀,央央儂要幫吳呀!吾不見他,不見他的哩!”
跳著腳兒一陣嚷,不待買央反應過來,又急忙忙的衝去掀開布簾:“大毛!大毛哩!快來堵住門口!快點哩!”
大毛隻看見小兔一般驚慌失措的姐姐一團火似地衝過來,撞翻了他手上的碗,也不看上一眼,像有鬼在身後攆一樣跑進了自己的房間,“砰!”的緊閉房門!
場景轉換到藥鋪外,馬車停攏,車門緩緩推開,一隻穿著潔白雲頭鞋的腳,踏在了地上。
買央施施然挑起竹簾,微眯了眼,不言不動的靜看向眼前這人。
瘦高個子,樣貌也不算如何出采,白淨臉龐,清秀書生,若說溫文儒雅是有的,可一轉身,怕就會立刻忘之腦後。
就是這麼個平凡平常的男人,輕易就帶走了他梅買央最親愛的姐姐,這男子,他的姐夫,秦書玉。
藥鋪外。
青衫書生向著梅買央恭恭敬敬行個大禮,口中叫喚:“大哥在上,小弟有禮啦。”
梅買央懶懶靠在門邊上,桃花眼滴溜溜盯著他妹夫,似笑非笑:“說說吧,你小子做什麼好事,把我家花花惹毛啦?”
秦書玉聞言又是一偮到底,溫吞回話:“大哥,小生已是兩月未見娘子,思之甚矣,其中緣由請容小生慢慢道來。。。”
買央無語的朝天翻個大大白眼,撂下竹簾就往裏走,要說他這姐夫,斯斯文文也沒啥不好,否則當初也不會默許了撚花娘跟他走,可這小子一口一個小生,又是什麼之知者也的,聽得他腦筋都快打結啦!心說姐姐也是個不開竅的,選這麼個人來添堵嘛不是。
秦書玉自動自覺地跟上去,掀開簾子跟在他身後,一路隻向買央噓寒問暖,兄長弟短的訴家常。
買央原是朝著小院裏,撚花娘的房間走著,聽他幾句話下來,竟是對離家媳婦還不著急的樣子,那腳步自然就停住不走了。
嘖嘖,這上趕了八百裏不止來找媳婦的都不急,他個大舅子又急的什麼。
於是在小院裏擺下酒席,花前月下,兩個人談天說地,酒至半酣甚至擊節而歌,好不痛快!
苦了獨獨悶坐在房裏的撚花娘,幾次推開窗子縫,隻看見一桌子酒菜,他二人喝的那叫一高興,她家相公呢端直背影,別說麵了,連個眼角都不曾掃她一眼!
於是咬牙,氣苦。。加之大半天了連口水都莫得喝,肚子又餓。。真真,急死個人咧。。
月上柳梢頭,夜實在深了,梅買央喝了個半醉,由大毛摻著回房睡下了,秦書玉獨個在小院的青石台上,拿外衫胡亂裹了當枕頭睡下。
靜悄悄的小院落,隻聽見夏蟲此起彼伏的鳴叫聲。
過了好一會,一個嬌小身影朝著小院偷偷摸進。
“該哩!吹風著涼了才好哩!”
口中恨恨的念叨,手中薄被卻是輕輕地蓋在秦書玉身上。撚花娘自以為動作輕巧不被人發覺,誰知道剛一起身,就被緊緊抓住手腕!借力一扯,她已跌坐在秦書玉身邊,被抱個滿懷!
被熟悉的氣息一包圍,撚花娘好不容易咽下嗓子眼的驚呼,臉立刻脹得通紅,也不敢去看那人,隻低低的道:“儂,儂幾時醒了呀?”
秦書玉把臉埋在她解散開的長發裏,輕輕歎氣:“娘子,你怎麼不問我,自你走後,我幾時安心睡過啊。”
撚花娘一聽這話,眼圈兒就紅了,“吾也不想滴呀,是儂那娘親說吾生不出孩子,非要給儂娶小房,吾莫辦法了呀~”
秦書玉伸手去摸她的臉,暗夜裏,隻摸得一手的濕潤,心疼她這般纖弱單薄,索性按了她臉在胸口,緊抱住她溫暖身軀。
兩顆心,湊在一處跳動,好像才是鮮活的了。
“娘子,你別再離開我了,我此生有你就夠了。”秦書玉長歎一聲。
他隻是長在深家大院中的小少爺,性格平庸和順,萬事都是由著家中大人做主,因為從小一切都來得太容易,對事物也就半點不經心。
是這異鄉的小孤女,讓他頭一次感覺到空蕩的掌心有了重量。他哪裏會去娶別的女子,他唯一的心願,隻是和她平淡生活。
月夜下,兩夫妻靜靜依靠,千言萬語,隻在無聲。
小院的另一房裏,梅買央靠著窗子,臉上神情淡淡,大毛在他懷中早已睡熟,一頭銀發在他手中慢慢理順。
早知道嫁出去的女人潑出去的水了。。。這段日子,撚花娘不提離家的事,他也就不問,為什麼要問。
花花是他唯一的親人,這感情太深,他隻願花花待在他身邊的時間能夠再多一些,因為遲早,她都要跟著別人離開。
俯下身,對著大毛睡得暖融融的耳朵親了親,他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