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文帝仍是和雲飛並轡回到宮中。雲飛向來不喜排場儀式，昭文帝便隻是安排了一桌精致的酒席，自然也少不了臘八粥，就兩人相對共飲，為他慶賀生日。
    酒至半酣，昭文帝捧出那方劍匣：“愛卿看看這是什麼？”心中卻有點忐忑，象是發現了什麼寶物的孩子期待著最在意的人來肯定。
    雲飛打開，抽出匣中寶劍，端詳良久，麵上現出驚異之色：“如此上古神兵，皇上從何處得來？”
    昭文帝聞言得意，故意賣個關子，不告訴他如何得來，眨一眨眼睛：“愛卿果然是慧眼識寶，這出岫劍正是至尊之劍、無價之寶。這便是朕今日送給愛卿的禮物，也隻有這樣的寶劍，才配得上愛卿的人才武功。不知愛卿可喜歡麼？”
    雲飛複將寶劍放回，神色卻不見歡喜激動，隻道：“皇上所賜，臣自是感恩不盡。但既然是至尊之劍，理當是聖上親用，臣下豈可僭越？何況聖上劍術天下無雙，此劍正相匹配。”
    昭文帝不以為然，笑道：“愛卿怎麼也拘著這些陳腐規矩？朕雖以劍法自負，但料得此生之中，真正需要用劍的時候恐怕不會有幾回。這劍還是留與愛卿，他日邊關殺敵也好，闖蕩江湖也好，此劍在愛卿身邊，便如朕在，朕也可以放心了。”
    雲飛隻得收下出岫劍。昭文帝便令撤了殘席，重換了酒菜，煨著火爐喝酒談天。別後重逢，兩人都有許多話講，最後飲至酩酊，雲飛仍是留宿寢宮中。
    昭文帝睡到半夜醒來，睜眼忽見外麵的小床上沒了人影。雲卿呢？昭文帝一驚，忙披衣起身，隱隱聽見門外有人歎息。昭文帝循聲步出門外，但見雲飛隻穿著裏衣，佇立庭前，正背對著自己。寒星點點，映著階前積雪，反射微光，愈發顯得夜色清冷。昭文帝走過去，脫下外袍輕輕為雲飛披上，握了他的手，才發覺那手心竟是冰涼。昭文帝心裏掠過一絲不安，問道：“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愛卿半夜三更的，在這裏想什麼呢？”
    雲飛也不回頭，望著天邊，若有所思：“臣在想……皇上為覓得那出岫之劍，不知花費了多少心力？”
    “哦，”昭文帝放下心來，“愛卿就為這個睡不著覺麼？你可還記得，你答應朕進宮當侍衛的第一日，朕便說過，要尋一柄相配的寶劍給你，這是朕欠你的。時至今日，朕總算是完成了一件心願。”頓了頓，昭文帝又道，“本來朕還打算坐好飛雲劍法一並相贈。但琢磨了這幾年，雖大體已成，但終究還有許多不滿意，隻有等日後再說了。愛卿若有空時，也可以和朕一起切磋討論一下。”
    雲飛隻是沉默不言，良久，忽然開口道：“臣陪伴陛下，已快五年了，蒙陛下無限恩寵，臣心中實在有愧。隻是……隻是若有一日，臣遠離陛下，從此再難相見，又當如何？”
    昭文帝聞言詫異，仍是笑道：“今兒是愛卿的生日，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起這些離別傷感的話來了？”昭文帝想到這一年多聚日無多，心中也是說不出的難受，怕掃了雲飛的興致，卻不願作出悲戚之態，勉強安慰他道，“就算愛卿離開朕，朕雖然見不到愛卿，朕的一顆心卻一日也不會離卿身邊，料得愛卿也是一樣。”
    昭文帝說完這話，也即沉默了。更深露重，寒意襲人，昭文帝去看雲飛，見他淚珠盈睫，神情楚楚，惹人無限憐愛。昭文帝右手摟了他的肩，低頭便欲吻他雙唇。雲飛卻輕輕掙開，不動聲色地道：“外麵風寒，皇上還是回屋歇息吧！”
    過了臘八節，便近年末。昭文帝堆積了許多事情，都是拖到年底來處理，殿外宮中，忙上忙下。雲飛也留在宮中，幫他料理些事務，隻是兩人雖時常見麵，卻難得再傾心交談一回。等到正月裏，又是許多宴會，許多應酬。忙完了新年，昭文帝才想起最近幾次見到雲飛，他都是神情恍惚，鬱鬱不樂，似乎有什麼心事。
    這日稍有閑暇，昭文帝便專門著了雲飛來問：“愛卿是有什麼事麼？為何整日裏都不開心？”
    雲飛咬咬嘴唇，忙跪下道：“不瞞皇上，臣一月前收到家書，說是臣父病重。皇上國事繁忙，臣怕皇上擔心，故未曾稟報。”
    昭文帝忙讓雲飛起來：“竟是這樣！愛卿怎麼不早說？朕馬上派太醫陪你回去探望治療。”
    雲飛搖搖頭謝絕了：“臣確實是想回家看看，但是不用勞動太醫了。臣父說不定現在已經痊愈了，臣隻是有些放心不下。”
    昭文帝思忖一下，道：“也好。白龍馬跑得快，你好盡快回去。如果有什麼需要，立即托人傳信回來即可。卿父必定吉人天相，愛卿勿憂。”
    雲飛卻似乎猶豫不決，低著頭沉思了好一會，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方開口道：“臣父病重，臣身為人子，本當早日回去看望侍候，但自古忠孝不能兩全，臣知道皇上這裏離不開臣，臣還是留下不走好了。”
    昭文帝不料他說出這般嚴重的話來，忙道：“愛卿數年來未回過家，想回去探望父母也是人之常情。”雲飛這幾年在朕身邊，倒很少說起家裏的情形，隻說是從小就離開父母，四處遊學。而朕私心讓他當朕的侍衛，未封官職，他在京中就沒有府邸，也不能將他父母接來同住。朕若再攔著不讓他回家，可真說不過去了！便故作大度地道：“朕當然離不了愛卿，但卿一片孝心可感，若朕強留你，你在這裏日日擔憂不能開心，朕也無趣。隻盼愛卿知朕思念，早日歸來。事不宜遲，朕這就送你出城！”
    於是雲飛匆匆收拾了一下便即動身，連出岫劍也未及帶上，仍留在昭文帝宮中。昭文帝陪他出城，兩人各懷心事，默默地騎馬前行，不知不覺已離開寧都五十裏了。昭文帝隻是陪著雲飛，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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