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青煙嫋嫋。
    此時正是中飯時分，南平村幾十戶人家處都升起了炊煙，香味更是蔓延四方。這裏雖處大山深處，但是山巒疊嶂，森林蒼鬱，瀑布溪流，再往裏走至村中，又是一處洞天福地，這崇山峻嶺深處，卻是藏著如此一方世外田源。
    村長四十多歲，別人都叫他阿貴叔，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村落裏。他家房舍落在村口，閑瑕時他也坐在門口抽煙袋，與過往的人打招呼。
    “阿爹，吃飯了。”少女清脆的聲音格外動聽，阿貴從門口站起來，應了聲：“就來，就來。”
    進了屋，幾道農家小菜擺在桌上，少女解下圍裙擺好碗筷，問道：“阿坤哥還沒有回來麼。”
    山裏的水養人，少女十八九歲的年紀，身材窈窕，麵色紅潤，笑容甜美，長得極是好看。
    “我們先吃，莫等了。”
    少女將筷子遞到阿貴手裏，“阿爹您先吃，我再等等。”說罷，就往門口走去。阿貴本想讓她先坐下，卻聽到院子裏一陣腳步聲，果然下一刻少女就奔了出去，喚道：“阿坤哥！”
    被喚做阿坤的青年放下擔著兩大捆柴，上身赤裸，麵色冷漠，一雙眼睛仿佛沒有聚焦，不知道看向何方。少女從旁邊的竿子上收了毛巾來給他，又幫他穿上褂子，噓寒問暖，道不盡的溫柔。青年卻視若無睹，不發一言。
    跟在他後邊的另一人嚷嚷叫道：“雲彩，你可太偏心了，我都站在這裏好久了，你也不問問。”卻是一個身形較胖的大男人，也擔著兩捆柴，見阿坤有這麼好的待遇，不免吃味。
    雲彩輕瞪他一眼，又從竿子上扯下一條毛巾扔給他。胖子邊擦汗邊指著阿坤道：“這小子也真邪門，明明瘦得跟娘們似的，力氣卻比胖爺我還大得多。這兩捆柴擔下來我都快累趴下了，他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樣。”
    阿坤卻沒理他，徑直往屋內走去，朝著貴叔點了點頭，便坐到了桌旁。
    胖子也擠了進來，他就住在雲彩家隔壁，但雙親早逝，因此他也頗受阿貴照顧，幫著阿貴家做體力活也是常有的事，家常便飯也時常在這裏打發。心儀雲彩許久，奈何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隻能眼巴巴的幹瞅著。
    胖子是個極愛說話的主，一頓飯下來，隻聽得到他的聲音，講的多是他在外的年頭裏發生的事。他向來好吹，所以他講跟著別人摸進過哪個皇帝的墓，盜過哪個王爺的寶，阿貴和雲彩都不答話，聽聽也就算了。
    “是真的！”他放下碗筷，見阿貴父女都不理他的神情，隻得轉向阿坤，“胖爺我什麼世麵沒見過，下次帶你小子也去開開眼。”
    “是是是！”雲彩夾了一筷子菜給阿坤，又朝著胖子道：“既然外麵那麼好，你還回來做什麼。”
    “這不是放心不下你麼！”胖子急了，“等哪天我把你們都接出去，在外頭過幾年好日子。”
    “我才不去呢，”雲彩笑道，“在這裏多好，是不是阿爹。”
    阿貴咳了一聲，說：“快些吃，吃完我有正事兒要說。”
    他話一出口，其他三人都放了筷子，等著他發話。
    “地裏的西瓜都熟了，我托人找了外頭的老板，過兩天就把西瓜運出去賣個好價錢。那老板也說了，近頭天熱，運到京城去賣價錢可以翻倍。等人手來了，胖子你和阿坤也跟著一塊去，沿途幫著阿坤找找看家人。”
    阿坤抬頭望了阿貴一眼。他幾個月前順著河流飄到村外，給在河邊洗菜的雲彩撿到，這些日子以來父女倆將他當成自己人一般好生的照顧，還給他取名叫阿坤。尤其是雲彩，早就對他生了愛慕之心，哪裏舍得他走。
    “阿爹……阿坤哥在我們這裏也挺好的，我……”
    “你閉嘴。”阿貴拿出煙袋吸了一口，“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胖子你沿途多加照看著點。”見胖子應了好，又朝阿坤看去。這青年模樣長得好，幹活也有力氣，卻奈何是個啞巴，從救他回來到現也沒說過一句話，問他身家更是得不到什麼答複。阿貴歎了口氣，並不是怕他在這裏白吃他的白住他的，自己又何嚐看不出來女兒的心思，隻是這麼個年輕後生，也不知道家裏婚配沒有，如此離了家，家中人不知多著急，都是為人父母的，哪能不知阿坤父母的想念。再者若是阿坤早就娶妻，那豈不委屈了自己的雲彩。
    雲彩頗為傷心，因此也纏著要跟著一塊兒去。阿貴本是不同意，但敵不過雲彩的眼淚攻勢，再加上胖子保證會照顧好雲彩，便也允了。
    到了晚上，阿坤坐在外頭的石頭上乘涼，看著漫天繁星，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雲彩走過去坐他旁邊，跟他小聲的說話，明知道他不會回應，但仍是像以往一般，堅持不懈的說著。
    “阿坤哥，等你找到了家人，還會記得我們麼。”
    ……
    “阿坤哥，我舍不得你走，其實我很自私的希望這次出去，你找不著家人，這樣你就可以一直留在我們這裏了。”
    ……
    “阿坤哥，我……”
    ……
    阿坤終於轉過頭來向雲彩，插在門上的油燈剛好倒映在他的眼睛裏，映出紅色的火光。雲彩心裏一動，哪裏敢再說話，不免緊張的抓緊袖子，咬住唇角。
    阿坤卻隻看了她一瞬間，又將頭扭開，不知將視線探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