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禪子顫抖著唇瓣：“原來是你……我不想和你對著幹的……”
    她是林星然，已經毋庸置疑。
    星然對靈禪子說話時，一如既往般溫柔：“那很好啊！再也不要插手我和他的事兒，或者幹脆幫我殺掉他——”
    捏著衣角的手鬆了又緊，靈禪子直覺隱隱預感到星然說的是誰，心底卻又下意識不願承認。
    靈禪子淡淡凝眉，偏著頭問：“他是誰？”
    林星然和方燼明，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兩個人，難以想象割舍掉其中之一後果的兩個人。
    千萬不要是他們之間起了衝突。
    然天卻不從人願。
    星然第一次在靈禪子麵前露出狠厲之色，不僅如此還不顧形象地動起了手，三步並作兩步向前拎起他的衣領。
    “你少在本尊麵前裝模作樣！”她一字一句地道。
    靈禪子眼中的躲閃之色被完美掩飾住，他輕輕說著：“發生了什麼？”
    輕靈的嗓音中含著陰鬱，似乎在竭力掩飾著什麼。
    畢竟是將他從小養到大的恩師，靈禪子在潛意識裏存在的對星然的感情，其實多多少少還是夾雜著一絲畏懼吧！
    林星然拖著拾年幼小的身體，眸中乍現精光，她居然發現靈禪子對自己心存畏懼。
    畏懼？是畏懼啊！
    她真是活的年頭太久，開始犯糊塗。
    靈禪子是她的徒弟，即便天資再好，那本事也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應該是她的心頭肉才對！
    那方燼明算什麼？一個外人害得她顏麵盡失，她居然把賬算到自己的徒兒身上？
    真是亂套了亂套了！怎麼會下意識把他們想成一夥兒的……
    “還能發生什麼？不就是那個八輩子活該倒黴的方燼明，居然敢暗算我！”星然說著，噌的一下子狠狠跺腳，好像連地上的石頭都和他結仇不淺，又惡狠狠道：“此仇不報非人妖，暮宇我知道你十有八九下不了手，我也不用你插手，隻要為師報仇雪恥的時候你別插手就行了！”
    雖然靈禪子對星然態度的突然轉變早已見怪不怪，但是林星然今天的反映也實在太過奇怪……
    “人妖，是半人半妖的意思嗎？為何從前未曾聽師尊講過？”嘴上問著‘無關緊要’的話題，靈禪子心中卻在盤算著如何化解方燼明與星然的恩仇。
    念及自己已然難以分辨的性別，璀璨的星眸黯淡了幾分。
    星然掛起招牌式的皮笑肉不笑，指尖隔著數重屏障點上了靈禪子睡穴。
    靈禪子的身子近段時間被折騰得不輕，如今又連帶著靈魂術法散盡，便是尋常孩童也可以將他製住，更何況是被星然附體，本身又集武藝與術法底子兼並的方拾年？
    饒是如此，他此刻唯一的念頭，也隻不過是祈禱方燼明還能見到明天的太陽。
    靈禪子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深山中風冷霧重。
    嘴角劃過一絲發自內心的寧靜微笑。
    有人看了他整夜。
    “閣下又不是偷雞摸狗之輩，何必要躲躲藏藏？”
    靈禪子說完，低低笑出了聲。
    方燼明心裏猛地顫悠一下子，似乎被這並沒被刻意壓抑的笑聲觸到了心中僅存的柔軟。
    一想到自己等在這裏是為了整他，在靈禪子醒來的第一時刻整他，胸口便壓抑著種悶悶的濁氣，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可他身為一國之君，怎麼可以連‘奸細’求饒都沒看見，隻因他笑了兩聲便舍不得便心慈手軟呢？
    “還不肯出來嗎？”靈禪子催促的聲音響起，眸中有黯然之色一閃即逝。
    也不知是否因為心有靈犀，靈禪子剛醒來時分明已經術法散盡，再也沒有神識可用，但他就是知道方燼明整夜都盯著他。
    那灼熱的視線，絕不僅僅是愛，似乎包含著更深層的含義，是他並不熟悉，亦看不透徹的陰霾。
    沒有任何原因的，就是知道，而且極是肯定。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連洪都在一旁站得打瞌睡了，方燼明卻連眼睛都沒眨巴一下，雙瞳中布滿嚇人的血色。
    “陛下，還要不要？”連洪猶豫著問，手中端著一盆冰冷的深井水。
    這裏是嘉林關城主府，一切水源都已經確保不會沾染瘟疫。
    方燼明毫不猶豫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連洪該幹什麼幹什麼，可連洪卻還站在原地不動。
    該死！又是這控製不住的心跳！
    你是權傾天下的祁靈皇！在一個乳臭未幹小毛孩兒麵前有什麼好緊張的！
    方燼明在心中反複告誡自己，不可以再為靈禪子的任何作為動容，仿佛是為了確認自己心中所想似的，緊咬著牙根踹了連洪一腳，狠下心道：“還不快去！我昨晚怎麼吩咐你的，都忘了嗎？”
    “可是……他還這麼小的孩子，身上那麼重的傷，這麼一大盆冷水潑下去……”連洪吱吱唔唔地道。
    “囉嗦什麼！讓你去就快去！難道還有要朕親自來嗎？”
    方燼明掌心都捏出了汗水，平日裏中氣十足的聲音也帶著微不可聞的顫抖。
    連洪心中也實在為難，若是別人也用不著他這般操心，可就看昨晚那情況，陛下親手將靈禪子抱上床，蓋好被子時難得的真情流露，眉眼間柔情四溢……
    這一盆冷水毫不留情潑下去，恐怕最難過的還是陛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