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禪子伸手拄著柳如風的胳膊突然顫了顫。
    盡管沒有睜開眼，可他看得見那把彎弓對準他們射出箭，身體下意識的有些抖。
    那支箭從上往下飛射向他們，力道之大，刺穿柳如風腹部，射過靈禪子胸膛，帶著淋漓的血落在一塊石頭上。
    血順著箭矢流下，將石頭染成暗紅，落到雨後未幹的土地上，連空氣都仿佛被潤紅。
    方燼明走了過去，他已經依稀瞧見柳如風懷中是個男孩兒，狀似纖若無骨的男孩兒。
    可當真正靠近那裏，又讓他不禁疑心自己眼前是否出現過錯覺。
    冷冷看著柳文殊張羅著將柳如風安頓好，卻不見了靈禪子的身影，那個男孩兒消失的幹幹淨淨，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你有沒有看見，剛才柳如風懷中抱著個男孩兒？”方燼明招招手，小聲問著自己的心腹連炎。
    連炎忍不住一愣，撓著頭道：“回陛下的話，末將沒有看到什麼男孩兒呀！”
    見到方燼明嘴角蕩漾起意味不明的笑，連炎總覺得他似乎在傷心，不由自主深入去想。
    柳盈盈指引柳如風來的地方，也就是他們的埋伏之處，是個低矮的山坡。
    上山之前，柳如風懷中的確是抱著一個長發飛揚，雌雄莫辨的小孩子，可是不知在何時，那個孩子又無端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一個不起眼的小孩子是何去處，除了方燼明，似乎沒有人放在心上。
    當一切都塵埃落定，大家都以為該回到嘉林關城主府的時候，方燼明卻下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搜山！
    他們所站的這條路兩邊，皆是向下傾斜的陡坡。
    盡管沒有在路旁看到血跡，方燼明還是帶著萬中無一的期望想著，那個男孩兒會不會滾下山坡？
    沒有人知道，他們竭盡全力要找的男孩兒，其實就在靜靜躺在那塊沾血的石頭上，手中緊握著他隨身帶的最後一張隱身符。
    一個五歲的小男孩兒，不良於行，重傷在身，倒在冰冷的石頭上，胸口血液越流越快，還不慌不忙，眼底含笑看著數千人滿山找他。
    仔仔細細地搜，一點點風吹草動都不願放過。
    找到他的，貌似可以得到百兩賞銀吧？就算比歐陽暮宇的身價差遠了，可也足夠普通的一家三口一年衣食無憂了，怪不得這些人一個個都那麼積極……
    “啟稟陛下，東邊沒有找到重傷的男孩兒！”
    “啟稟陛下，西邊也沒有找到——”
    方燼明捏緊雙拳，他不甘心找不到令自己心焦的來源，可又用理智壓抑著自己不能隨便殺戮，顯出暴君的形象，隻能緊咬牙關，用低沉的聲音吩咐：“繼續搜，誰找到他，賞銀千兩……”
    兩個時辰過去，月上枝頭，又是一個幽寂的夜晚，迎麵吹來清冷夜風，涼颼颼的，仿佛能凍徹骨髓。
    遙望四周，滿山都是耀目的明火。
    已經在冷風中站了這麼久，方燼明仍然沒有放棄尋找靈禪子。
    “夜色已深，山風漸冷，陛下萬金之軀，若是受了寒沒人擔待得起，要不要先回城主府？等這裏有了那個男孩兒的消息，本宮會派人通知你——”柳文殊不冷不熱勸著方燼明，言語間似是譏諷，又帶著幾分關切。
    柳文殊才不在乎方燼明怎麼樣，生了病正好給她機會乘虛而入，她隻是擔心拾年和柳盈盈年歲尚淺，受不了長時間的冷風吹著。
    方燼明卻不叫她如願，煞有其事地道：“好，朕回去，不過就先殺了那兩個小崽子發泄下吧！”
    不出方燼明預料，柳文殊攔住了他應聲拔起的佩劍。
    兩人默默看著彼此的雙眼，彼此的心思，也都心知肚明。
    無須多言，柳文殊回城主府取來帳篷，五千多人就在偌大的山中紮營，看這架勢，方燼明找不出那個男孩兒絕不會罷休的。
    靈禪子深邃的目光望著這些人忙忙碌碌尋找他，手中這張隱身符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失效，屆時他便會在人前現身。
    可是，就在他隱身符尚未失效的最後一刻，方燼明命令將士們休息，明日再找。
    靈禪子睜開雙眼，這次並非靈魂，他的身體總算是清醒了。
    看到所有人暫時放棄了對他的尋找，心中分明出現一絲竊喜，卻又隱隱含著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雙腿站不起來，手臂使不上力氣，胸口也帶著強烈的痛感。
    那支箭剛好刺穿他的心髒，尋常人早已丟了性命，然而靈禪子的生命來源卻不是心髒，而是眉間天眼，所以他僅僅重傷。
    隻可惜，在心髒恢複運作之前，所有的術法隻能用於修複心髒，他即便透支壽元也不能再度施法了。
    他被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那晚夜風很冷，不是一般的冷，格外凍人，靈禪子對這一點感觸最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