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如風的記憶深處，有著一個永遠無法磨滅的身影，是一個輪椅上的少年。
    他不喜歡笑，也很少會笑，偶爾笑起來也會讓人無故心生寒意，可柳如風就是分外喜歡和那人一起的日子。
    盡管那個人年紀比柳如風自己還小，可是他似乎什麼都會，什麼都懂，柳如風費盡心思出難題考他，可是每個問題都沒能讓他沉默片刻，每一次都是毫不猶豫的回答。
    隻有一個問題，直到他從柳如風身邊消失也沒有給出答案。
    那個問題卻不是柳如風提出的，而是柳文殊托他幫忙問的。
    他問：公子是否心儀於我小姑姑？
    回應他的是猖狂的笑，那人笑夠了，神色輕蔑，附加一句：你問得太直白了——
    說罷揚長而去，他們的人生再無交集，這段極短的對話卻改變了柳文殊一生的命運。
    柳如風當時便想將那人留住，可說盡了軟話，做盡了討好，卻隻被晾在一邊。
    礙於遼王交代過這是怠慢不得的貴客，他不敢用強，隻得眼睜睜看著那人走掉，自由最親近的小姑姑為此而一天天疏離著自己。
    依稀記得，那人喚作歐陽暮宇，曾以驚世之才名動天下，近些年卻是銷聲匿跡了。
    而眼前破床上平躺著的一個布衣孩提，卻逐漸與那舉止尊貴優雅，永遠高不可攀似的少年身影重合。
    “像，真是太像了！”柳如風一邊感慨著，禁不住連連退步。
    “叔叔~”柳盈盈弱弱叫著，如風臉上癲狂的表情太過明顯，惹得她心生幾分懼意。
    “他才這麼小，還沒有開口說話啊！怎麼連氣質都顯得如出一轍……”
    柳盈盈不再說話，隻是半掩著清瘦的小臉兒，低聲啜泣。
    “嗚…嗚嗚…”
    柳如風仿佛是不信邪，用力搖晃了幾下子頭，才感覺清醒些，又在恍惚中隱隱聽到女童啼哭，隻覺恢複了理智，無奈地撥開盈盈捂臉的小手兒，靜靜注視著那雙無辜的大眼睛。
    “他們究竟是不是……”原本忍不住要問這兩個孩子究竟是不是柳盈盈的弟弟，轉念權衡下利弊，硬生生把嘴邊的話吞回了肚子裏，柳如風倏然改口道：“是不是得了瘟疫？”
    有些心虛的眨了眨眼，柳盈盈不敢出聲，唯恐聲音中泄露出一絲半點兒驚惶的情緒，僅是連連點頭。
    柳如風心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戲做得太假，卻不拆穿她的小把戲。
    “那好吧！我們四個這就一起上雲崖，怎麼樣？”
    柳盈盈頭點得更厲害了。
    “呃！那這就出發吧！既然他們都得了瘟疫，遲過片刻說不定要出人命的！”
    正當他抬腿要走，望著破床上的兩個小男孩兒，不禁又皺起了眉。
    身在皇家，柳如風長這麼大雖是苦沒少吃，卻還沒伺候過人，更別說讓他扛著兩個髒兮兮的‘小娃娃’。
    不過嘛！如果抱的是那個酷似歐陽暮宇的白淨小孩兒，倒是要另當別論了，反正那孩子看起來又不沉。
    “我幫你抱著裏麵那個，外麵的你自己一個人能抱動吧！”
    還沒等柳盈盈反應過來他言下之意，柳如風便搶先抱起躺在破床內側的靈禪子，耍賴似的表情似乎占到很大便宜。
    然後，柳盈盈的下句話卻讓他吃了一驚，刹那間心跳幾乎要慢了半拍。
    “咦！你醒了呀！”
    話音剛落，柳盈盈又連忙掩住嬌唇，越抹越黑地解釋著：“我什麼都沒說，他剛才沒有張開眼睛，沒醒，他沒醒，剛才我看錯了……”
    欲蓋彌彰的說法，正讓柳如風疑心更重。
    “他叫什麼名字？”
    “他…。。他叫…。。”
    柳如風頓時心下幾分了然，這雙男孩兒鐵定不是柳盈盈的弟弟。
    他都懶得追問了，柳盈盈卻突然拍著頭道：“他叫小靈子！”
    “你說什麼？”
    “他叫小靈子，對對，他就叫小靈子！”柳盈盈暗道自己真是機靈，突然就想起了昨晚聽到另一個男孩兒在夢中叫著小靈子。
    靈禪子雖然身體昏迷著，可靈魂一直都很是清醒。
    正因清醒，他清清楚楚瞧見了柳盈盈所做的一切，將家門口昏迷的他與拾年放到自己床上，聰明地用鐵鏽掩住路邊血跡。
    還有，一邊呢喃著對不起，她是迫不得已，一邊窘迫地褪下他們身上的華服，小心翼翼收好，為他們換上粗布衣衫，然後悉心照顧著兩人。
    他感知到柳盈盈走過一段時間，離開時手中捧著他們的一切隨身物品，回來時除了半碗熱乎乎的米粥和兩個兩頭的包子，兩手空空。
    還以為柳盈盈隻是個窮人家的普通女孩兒，隻是較之同齡人更能吃苦耐勞。
    可她剛才的話不僅驚到了柳如風，卻把靈禪子也嚇了一跳。
    他的身體還睡著，隻是靈魂躺在身體裏，輕輕眨了眨眼，柳盈盈怎麼會一語道破他的靈魂動態？
    這僅僅隻是巧合而已嗎？
    靈禪子這種人，向來是寧可相信陰謀，也決不會輕信‘巧合’二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