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然卷  第九章 過往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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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了陣兒,墨梓忻慢慢轉醒。見他醒了,一旁看書的秦越忙放下書卷,讓侍人端上已溫好的藥。
    梓忻見到黑乎乎的湯藥,眉微不可見地皺了下,可還是被侯在身旁的秦越逮到這一細微的神情,有些好笑:“卿,莫不是,怕苦?”
    梓忻自覺臉上有點掛不住,我就是怕苦,不行麼!可還嘴硬,故作正緊:“憶苦思甜乃人之本性。”
    (喂喂,這句話不是這麼用的吧)
    秦越第一次見到如此強詞奪理的回答,有些不知如何應對,映像中這類書生氣重的人不都該斯文達理麼,反正絕沒這麼,這麼……秦越一時語頓,不知該用什麼詞形容此刻心中的感受,雖隻不過見了兩次麵,但打心眼兒裏秦越便覺得這般模樣不符合眼前的人兒,潛意識裏便認為墨梓忻更合白衣翩翩、乘風欲去、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樣兒。
    “咳咳”秦越發現自己與這人相處後,發呆的次數愈發的多了,“小煜子,去內府局領些蜜餞來。”
    “諾。”小煜子領了主子的令,躬身退去,這是除藍淩(之前去請太醫的侍衛)外,惟二從未因秦越不受寵而冷落他的下人。
    秦越讓人將藥放在暖爐上,等小煜子把蜜餞拿來後再端給墨梓忻。吩咐完這些,秦越看著墨梓忻,斟酌再三。
    “四殿下,梓忻臉上有何不妥麼?”被盯得發毛,墨梓忻隻好開口詢問,總覺得這四殿下老喜歡看著自己遊神,難道自己就這麼容易讓人走神麼,梓忻有些鬱悶。
    “咳咳,是景陽失禮了。”秦越發現自己又一次發呆了,及時回神。
    “四殿下,是否身體異樣,今日怎的總是幹咳,莫不是……是否需下人傳太醫診治?”叫你讓我跪這麼久,梓忻心想,偏要與你找不痛快。
    “咳,……”秦越有些尷尬,又想到墨梓忻說的,連忙止住假咳,“卿多慮,景陽並無大礙,倒是卿,方才太醫說道卿這體質欠佳是邪寒入侵未及時診治的後症,需細細療養……”
    聽著秦越的話,梓忻眼神逐漸暗淡下來,在淡淡的中藥味兒裏,回憶起過往。
    說起這病,還是額娘去世後不久落下的。記得自己是從那時起才看清世間冷暖,道破人情世故,從懵懂小兒晝夜間長大,也從此失了期待被愛的力量。
    ——四年前——
    “額娘,額娘,您怎麼了,額娘~~”六歲多的小梓忻推推還在睡懶覺的娘親,“額娘羞羞,這麼大了還睡懶覺覺~~”奶聲奶氣地與娘親玩鬧的梓忻,不知世事。
    身邊的婢仆都哭紅了眼,不斷的抽泣聲攪得梓忻心神惶惶,又用力推了推娘親:“額娘,他們好煩啊,您快起來把他們趕出去嘛~~”
    才豆蔻年華的秀兒見狀,上來抱住小少爺,哭得上不來氣:“少爺,嗚嗚,少爺,夫人,夫人走了,少爺,請少爺節哀,嗚嗚……”
    小梓忻眨巴眨巴墨玉般的大眼睛,疑惑地問道:“沒啊,額娘不是好好的在這兒麼?”
    這時奉嫡母之命來送側夫人行的婢女正巧到門口,見這般熱鬧,本就不喜白氏與自己主子奪夫的翠兒“好心”開口道:“小公子,您那‘好’額娘去了,便是死了,回不來了!”
    “你!”秀兒氣得都顧不上哭了,起身質問道:“胡說什麼,沒大沒小的東西,竟敢如此說道夫人,看我不撕爛你的嘴!”罷了就衝上去要與翠兒動手。
    “怎的啦,許人做就不許人說道了,你主子做的好事兒,整個兒慶晏城誰人不知?!非要插足嫡夫人與老爺,難怪落得這個下場,這是自找的……”翠兒也不甘示弱,挽起袖子與秀兒回嘴,話還沒說完便被秀兒一個大耳刮子將臉扇到一邊,“你!好你個月秀,我和你拚了!”
    兩個丫鬟撕纏到一起,一旁早看不順眼的兩方下人也加入之中,誰也沒注意到小小的人影從門口閃出。
    小梓忻踉踉蹌蹌地跑出門,他才不信,那個壞翠兒騙他,額娘才沒有死呢,他要去找爹爹,讓爹爹懲罰她。
    梓忻想到墨雨寒常呆的書房找爹爹,跑過前麵的殤蓮亭便是了。正好九歲的墨子謙路經此處,本想當做沒看見那個女人生的弟弟,卻是梓忻眼尖,瞧見了子謙哥哥。
    “哥哥,子謙哥哥,等等我啊~~”梓忻加快腳步,終於趕上了哥哥,一把拉住子謙的寬袖,嘟著小嘴:“哥哥,翠兒欺負我~~”雖然這個哥哥平日總對自己不耐煩,但梓忻還是很喜歡跟著哥哥的,這許是孩子的特性吧。
    墨子謙皺眉,平時這弟弟就愛粘著自己,甩都甩不掉,真是麻煩。
    “哥哥,他們騙我”,見子謙哥哥不理自己,梓忻有扯扯哥哥的袖口,鼓著張包子臉委屈道:“他們騙我說額娘死了,哥哥,哥哥,你和我去找爹爹,讓爹爹教訓他們……”
    墨子謙甩開小梓忻的手,不耐煩道:“他們沒說錯,你額娘是死了,你別纏著我!”這時子謙心中十分矛盾,一方麵是破壞自己家庭的女人不在了的高興,一方麵又覺得這弟弟可憐,這會兒還被這家夥纏著,頭都大了。
    梓忻看著有些陌生的哥哥,有些害怕,怕自己不抓住些什麼,有些東西便再也回不來了,於是又一次抓住哥哥的袖子,死死抓住。
    墨子謙正煩著,見這弟弟又抓上自己,揮手想甩掉他的小手,卻怎麼也甩不開,子謙頓時火了,用盡全力拍開小梓忻的手,又猛地一推:“離我遠點兒!”
    誰知用力過猛,剛下過雪的地正滑,小梓忻沒站穩,可巧兒池邊的圍欄正整修,墨子謙一低頭便看不見人了,隻聽“噗通”一聲,就聽路過的婢女尖叫:“有人落水啦!”害怕得不知所以的子謙還沒回過神,腳便自覺帶著自己往回逃了,回去後墨子謙大病了一場。
    後麵的事墨梓忻記不清了,隻知道自己醒來已是額娘去世後六天了,聽身邊哭哭啼啼的秀兒講:自己落水後路過的仆人將自己救起,本想找大夫醫治,可大少爺這時也病了,老爺忙著找禦醫看哥哥的病,自然將自己落下了。秀兒無法,隻好托人找民間大夫現看看,可外麵的人又進不來,隻好將小少爺的症狀告與大夫,再開方買藥,卻遲遲退不了燒,這一燒便是三日。幸而命大,硬熬過三日等大少爺病緩了,求老爺請禦醫過來診斷了,才僥幸撿回了這條命。秀兒說,當時禦醫說再晚一日,自己便要燒傻了。自己問額娘呢?秀兒曰:小少爺治病後,又隔幾日,才遲遲下葬。
    等病愈,自己便去宗堂給額娘磕頭,卻不見其牌位。去請父親將額娘的靈位移入宗堂,卻被以“商女賤婢不得入宗”為由狠狠拒了。
    墨梓忻苦笑,從那時才看清了自己這些所謂父兄親血的真實麵目,也從那日起,自己發誓絕不為他人流一滴淚,自己的所有淚水在娘親去世時便已盡數埋葬了。
    秦越瞧著眼前的人兒波瀾不禁的模樣,不知為何有一股巨大的悲傷席卷而來,想也是,作為不受寵的庶子,日子亦不會不自己好到哪兒去吧。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秦越此刻下定決心,從今往後,把他當做兄弟、摯友,好好待他。
    卻不知,命運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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