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隻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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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不喜歡夏天。
十字路口,眼前的交通燈開始不斷地閃爍。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在紅燈亮起之前穿越這個路口。於是便加快了步伐,忽略了時空的存在。剛邁出的左腳硬生生地頓在了人行道的上空,有點尷尬,隻能是收回腳,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
周圍有很多行色匆匆的路人,舉著傘,帶著太陽帽,甚至是足以遮蓋掉整張臉的黑超……他們都急衝衝地走著,行走在烈日底下,麵無表情。
我眯眼,抬頭看了看天空,萬裏無雲。想起幼時,總愛在作文本上用這個詞來修飾天空,似乎那樣的天空便是美得無懈可擊。不同的是,幼時看到的天空是完整而純粹的,隻在天空的盡頭和山峰融合在了一起。現在的天空是破碎而雜亂的。偌大的城市,我們站在人流之中,渺小的什麼也不是。
回過神來,卻是一愣。緑色的小人又在閃爍,似乎一切都在輪回。這次,沒有再急著要衝過馬路去了,隻是安靜地站在原地,安靜地從包中取出傘,安靜地撐開,安靜地躲在自己給自己營造的世界裏。隻是身邊的人,又換了一波,依舊是麵無表情的。又錯過了呢。
(二)
Z大的校門很大,但名稱卻隻是寫在一塊小小的白色木板上。白紙黑字,很是鮮明的掛在一邊,有古老的感覺。
我倚著樹幹,望著那座在夏日的陽光下顯得金碧輝煌的學校,閉上了眼。許久,我從包裏拿出煙,熟練地叼在嘴上,聽著煙絲輕聲地尖叫,然後滅亡。最終,我還是皺了皺眉,隻是覺得喉間幹澀難忍。對於煙,我沒有癮,隻是貪婪地戀上了它那種在火光中尖叫著死亡的方式。
“我到了,在你們學校門口。”發完短信,我將煙摁滅,扔進附近的垃圾箱。那丫頭看了,又該說我了。
“July!”剛想著,暮雪竟已出現在我的眼前,大聲地喚著我的名字。我卻是一愣,許久不見,暮雪似乎改變了不少。我站在街的這邊,對著街那邊的暮雪揮手,暮雪,暮雪……
暮雪將自己小小的身子裹在在殷紅的色彩裏,穿著極短的裙子,像是跳躍著的火苗。暮雪,暮雪。當冬季的太陽墜落到地平線下的時候,那些偷跑出來的暮光照耀在銀白色的雪上,就該是這樣殷紅的緋色了吧。暮雪是這樣的適合緋色。
我笑,暮雪像是小鹿般的衝進我的懷裏,緊緊地摟住我的脖子。她說:“July,July……”
突然,她皺了皺眉,放開摟住我的手,像是在尋在事物的小狗,圍著我嗅來嗅去。我想我明白她在幹什麼了。果然,她雙手叉腰,佯裝生氣:“你,又抽煙了吧?”她拿她特有的眼神,斜睨著我。我卻是忍不住笑出了聲。這個丫頭。“你的鼻子是從狗那移植過來的吧。”我打趣道,不置可否。原本想著隻要不當著她的麵抽就可以了。現在看來,我還得備著一瓶香水在包裏。
“你你你……”暮雪氣結,“我不是讓你別抽了嗎?你怎麼就不聽話啊?你說,你說,你一個良家少女,叼根煙在嘴裏像什麼樣啊?”我無力地靠在樹幹上,望著眼前正在發飆的暮雪。自她知道我迷上吸煙後,每次見到我都會發表一篇“吸煙有害健康”的論文。我想我已經產生抗體了。
暮雪眯眼看我,那是我們都喜歡用的動作。她像是突然明白了那些話對於我根本不會有任何作用,她便停止了。隻是隨即,我看到暮雪的嘴角向上揚看揚,呈現出詭異的弧度。她靠近我,輕輕地說:“你再這樣,竹洺就不要你了。”
我愣住,竹洺,是了,是我現在的男朋友。暮雪望著我瞬間便僵硬住的臉,以為自己抓住了我的要害,便咧開嘴,大聲地笑了。
竹洺這個名字,我似乎很久都沒有再憶起過,雖然他一直在我身邊。我想我並不會在乎他會不會因為我吸煙而甩了我,所以我繼續用著無所謂的眼神看著眼前笑得放肆的暮雪,輕咳。暮雪一愣,看到我又恢複了先前的模樣,便笑著向我撲來。我躲著暮雪的拳頭,笑著看她生氣的樣子,然後我便看到了他。很好看的男子。安靜地站在我們身後,輕輕地笑。
暮雪察覺到了我的眼神,她站直了身體,用手將亂了的發絲向腦後捋了捋,然後走到他身邊,“July,這是簫樂,高中時的校友,在我們隔壁隔壁的教室。有印象不?”
高中校友?我抬眼細細地打量著他。很好看的男子。隻是沒什麼印象了。我想我不喜歡他。
“今天真的不留在這兒了嗎?”暮雪拉著我的手,說道。
“不了,”我抬眼,瞥了一眼暮雪身邊的簫樂,“逃了一天的課跑來看你,該回去了。”
“那,下次再過來玩吧。”簫樂輕輕摟過暮雪的肩,暮雪安靜地站在他的身邊,很有小鳥依人的感覺。
我望著兩人,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暮雪和簫樂的世界,他們就在我的麵前,但那個世界,我想我再也進不去了。我想我是個陌生人。
“嗯,好。”我轉身跳上公車,不再看他們兩人的身影。心中,似乎有什麼被人奪走了。
我將頭靠在玻璃窗上。天已經開始暗下來了。我看見自己倒映在車窗上的影子,像那些人一樣,麵無表情。
暮雪,是個漂亮的姑娘。
(三)
回到C大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室友們該是去上自習了。我站在樓底,望著漆黑的寢室,就聽到了竹洺的聲音。
“July!”竹洺站在我的身後,喚我的名。我轉身便看到了他幹淨的白色T恤。
“竹……”竹洺上前緊緊地擁著我,他很用力,似乎想將我融進他的身體。
“我以為你出什麼事了,手機一直打不通,我以為我失去你了……”竹洺的聲音似乎是從遙遠的雪山傳來,空空蕩蕩的,卻是那樣痛得令人無法呼吸。
許久,我從竹洺的懷中掙脫開來,才發現原來手機早沒電了。
“你去哪兒了?”竹洺低頭看我,他有著柔軟的睫毛,像是天使的翅膀。在街燈的照耀下,顯得那樣美好。
“我去看暮雪了。她說她想我了。”
竹洺一愣,輕輕地移開了一直環繞著我的手。“這樣啊。”他低下頭。我似乎看到有什麼東西從他的眼中一閃而逝。隻是他現在低著頭,我看不到他的眼。
“竹洺……”我喊他,他隻是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今天暮雪說,如果我再吸煙,你就不要我了。她用你來威脅我。”
“那你怎麼回答呢?”竹洺忽然抬起頭,直直地望著我的眼。他的眼中竟然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水。那樣朦朧的存在。我看不到他的眼。竹洺,隔了這一層白霧,你能看清楚我的臉嗎?我突然說不出話來。
“你,不在乎,對嗎?”竹洺幽幽地開口,“我們今天約好一起過生日的。你忘了嗎?”竹洺竟然對著我笑了,但他的聲音卻是那樣悲傷。“你答應了要陪我一起過生日的。隻是,因為暮雪說她想你了,你便逃跑了。”我望著眼前的竹洺,我不知道他在這裏等了我多久,我更不知道一向開朗的竹洺會擁有這樣的悲傷。是我給了你悲傷地理由和權力嗎?
我竟然忘記了,今天是竹洺的生日。我們說好了要一起慶祝的。我這才注意到,附近的座椅上,那個包裝精美的生日蛋糕依舊靜靜地存在,旁邊妖嬈的紅玫瑰甚至還殘留著水滴,是那樣飽滿的色彩。我忽然憶起竹洺在電話裏笑著說:“那我們就這麼定啦,一起過生日!”那時竹洺的聲音是那樣歡快,那樣愉悅,像是幼兒般的期望著。而我親手給了竹洺希望,然後又親手扼殺了他的期望。
“我一直一直都告訴自己,這不可能。隻是July,你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這是事實。”竹洺輕輕地放開了我的手,似乎是完成一個莊嚴地儀式。我想,他是要放開我的手了。
“你不在乎我。我在你心中,什麼也不是。”竹洺,竹洺,你是在向我告別嗎?我伸手抓住他即將離我而去的手,他蒼白而修長的手指竟是刺骨的寒冷。
“July,這不是愛情。”我呆呆地愣在原地,無力地鬆手,竹洺的手指便從我的掌心滑走了。我望著竹洺遠去的背影,我看到竹洺帶著我給的悲傷走出了我的世界,然後去了我無法抵達的世界。竹洺說:July,這不是愛情。
座椅上的蛋糕和玫瑰,精美的蝴蝶結和鮮豔欲滴的血的色彩。
(四)
我仰麵躺在床上,頭頂的天花板上,老舊的風扇機械地轉動,發出“吱吱”的聲響。我聽著這種“吱吱”聲,想著它是否會突然崩潰,然後從天花板的束縛中逃脫出來,然後還在高速運轉的扇葉便會直直地飛向我,然後便是血肉模糊。隻是這一切發生的幾率似乎過於渺小了。我依舊仰麵躺在床上,望著老舊的風扇,上麵甚至還掛著成年累月的蛛絲;望著斑駁的白色天花板,那裏有雨水留下的痕跡,黃黃的,看不清是什圖案,其實什麼也不是。
我想我睡著了。我聽見室友們開門回來的聲音。她們彼此都沒有說話,安靜地洗漱,安靜地看書,然後熄燈,睡覺。
我在黑暗中睜大了眼,試圖辨認電扇的形狀,它還在不停地叫喊著。我聽見竹洺用悲傷地聲音對我說:“July,這不是愛情。”
這裏是高中的校園。有存活了幾百年的樟樹,依舊是鬱鬱蔥蔥。遒勁的枝椏向著蔚藍的天空無限的伸展,像是想要捅破天蓋,到達另一個世界,它們密密麻麻地布滿了整個天空。
我和暮雪靠著樟樹的樹幹坐在地上。我們都留著齊耳的短發,穿著隻有黑白兩色的校服。
暮雪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在高中這樣爭分奪秒的日子裏,這樣的空閑是多麼奢侈的享受。耳邊傳來校園廣播正在播出的新聞。他們總有辦法把廣播安插在校園裏的每一個角落,然後偽裝得讓人絕對想不到那塊石頭,其實就是廣播。
暮雪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抬起頭,看見刺目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罅隙照射下來,斑斑駁駁的。那些暈圈便留在了我和暮雪的身上。夏天就要來了。
“July,”暮雪叫道,“你最想去哪啊?”
我仔細地想著:“想去很多地方。西藏,南極,加勒比海,甚至是撒哈拉。”
“咯咯……”暮雪笑,“那等將來,我們一塊去西藏看布達拉宮,去南極和企鵝打架,去加勒比海找海盜,然後去撒哈拉沙漠偷鴕鳥蛋吧。”
我望著暮雪,點頭,幻想著那樣奇異的旅程。
“據專家預測,在2009年的7月22號,將會出現罕見的全日食現象……”廣播中的新聞清晰地傳來。暮雪“唰”地抬頭,望著我說:“那天是你的生日呐。”我望著一驚一乍的暮雪,笑著點頭。
“不管2009年我們在哪,在你生日那一天我們一定要在一起,然後過生日。”暮雪像是在立某種誓言,信誓旦旦。我望著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用力地點頭。
那是2008年的5月,一個月後,我們即將高考,然後分離。
我出生在夏季,我的名字是July,但我卻是那樣的不喜歡夏季,不喜歡炎熱的午後,不喜歡粘稠的汗液。我是那樣討厭著夏天,我又是那樣地期盼著2009年,那個有著我們約定的夏天的到來。
我們是那樣渺小,融進人流裏,就再也找不出來了。
我們的誓言又算的了什麼?
我們隻是渺小的存在彼此的世界,喝著街邊兩塊錢的奶茶便覺得滿足,縱使基本沒有了什麼奶味。我們都是乖巧地孩子,早就已經丟失了那種充滿幻想的年齡。
當2009年的夏季不可抑製的到來的時候,當那場萬眾期盼的全日食如約而至的時候,我站在這座城市市中心一幢高級寫字樓的露台上,看著這座南方城市狠狠地黑了下去,閃光燈在這一刻同時亮起。我站在這座寫字樓的頂層,我的身邊沒有暮雪,我的身邊,什麼也沒有。我在這幢高級寫字樓裏當著沒有工資的廉價實習生。這樣的機會是父親點頭哈腰換來的。我眺望這座城市的南部,我知道那裏暮雪亦是在出賣自己的廉價勞動力。
誓言在現實麵前,什麼也不是。
我從睡夢中驚醒,我夢到了幾年前的暮雪和幾年前的我。沒有竹洺,沒有簫樂。
竹洺說:“July,這不是愛情。”我忽然就明白了一切。
(五)
當暮雪忽然出現在我麵前時,我愣住了。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有閃電和雷鳴。暮雪的全身都濕透了。
“July……”暮雪擁住我的身體。我聽到她在我的耳邊哭泣的聲音,淚水浸濕了我的衣衫,一片一片又一片。
簫樂,那個好看的男子。他沒有完整的家庭。他甚至交不起學費。於是他開始撒謊,他甚至在暮雪不知道的情況下拿走了暮雪打工賺來的錢,他透支了暮雪的信用卡。暮雪不知道那些錢去了哪裏。直到銀行開始向暮雪追債。他們爭吵,撕扯,冷戰。
我從卡中取出錢,還上暮雪的債。暮雪看我,她說:“那你怎麼辦啊?”
“沒事啊,吃幾天泡麵就好啦!反正我得減肥啊。”我笑,暮雪卻再次哭了。我看到晶瑩的淚水在地麵上開出了唯美的花朵。
我們都是被上帝遺棄的孩子,隻有在一起,才不會死亡。
晚上,暮雪和我蜷縮在學校宿舍狹小的板床上。我枕著她柔軟的青絲,我可以聞到隻屬於暮雪的發香。我想,我是愛暮雪的。
暮雪用指尖撥弄著我的發絲。隻是它們過短了,隻能在暮雪的手指上繞上一圈便迅速的彈開了。
“為什麼把頭發剪了?”黑暗中,我聽見暮雪的聲音。
我沒有回答,隻是將臉更深地埋進了暮雪的發絲。暮雪便不再問了。
因為,我愛著你,暮雪。原來竹洺比我更早一步的明白了一切,所以,他選擇了離開。
“July,”暮雪突然開口,那樣寂靜的黑暗,我聽到她的聲音,她說,“我和簫樂住在一起了。”
(六)
“你怎麼不去死!”我將編輯好的短信發送出去。很快他便回了過來:“如果我死了,那暮雪也會死。”
我突然變的怒不可遏,奮力從座位上站起。周圍的同學以及老師都驚恐地望著我,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迅速走出教室,留下一臉茫然還未反應過來的人們。
我看到簫樂站在校門口等我。他依舊是個好看的男子,卻是那樣令人厭惡。我看到他對著我邪邪地笑,像一個魔鬼。
我從包裏拿出錢用力地扔在他身上,“你給我滾,不準在靠近暮雪!”
簫樂從地上撿起錢,數了數,說道:“才一千塊,你就想讓我走人啊?”
“我不是什麼大款!”我無法控製地衝他大聲尖叫,“你要錢去找別人!”我轉身離開,我怕我再看到他的臉會忍不住殺了他。
“你要是陪我睡一晚上,那我就答應再也不會去找暮雪了。怎麼樣?”
我霍然回頭,睜大眼睛望著眼前這個真正的魔鬼。我再次轉身,疾走到他的麵前,“啪!”我的手用力地甩在了他的臉上。簫樂顯然沒有想到我會這麼幹。
“啪!”又是一個耳光,我感到左側的臉頰像是被火燒著了一般。簫樂冷冷地看著我,我的臉頰上,是他用力留下的指痕。
“啪!”我甚至來不及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隻是看到暮雪纖細的身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出現在了我和簫樂的中間。我看到她用力地甩了簫樂一巴掌。
“你他媽的瘋了?!”簫樂被突然出現的暮雪夏了一跳,但很快便也是在暮雪的臉上用力的甩上一個巴掌,又是一記清脆的“啪!”
周圍的人們都好奇地側目看著我們。簫樂拿著錢,轉身離開。我愣愣地看著眼前暮雪嬌小的身軀。
“暮雪……”我走到暮雪麵前,暮雪長長的頭發批下來遮住了暮雪的臉。“暮雪……”我輕輕抬起暮雪的臉,卻是滿手的淚痕。我看著暮雪的臉,淚水就那樣無聲地墜落。他打的那樣用力,暮雪的臉上嫣紅的傷痕是那樣疼痛的存在。
暮雪抬頭看我,她說:“July,你痛嗎?July,對不起……”
深夜,我望著熟睡中的暮雪,打開手機,然後編輯短信,收件人是,簫樂。我說:“我答應你。”
(七)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隻是躺著暮雪和簫樂躺過的地方。我聽見身邊簫樂的喘息聲,我想我快吐了。但是我什麼也吐不出來。
我起身,用布擦拭著自己流血的身體,我忽然覺得自己很肮髒。我穿好衣服,冷冷地望著正悠閑地躺在床上的簫樂,“你說過,你不會再去找暮雪的。”
“是的,我不會了。”簫樂看著我,輕蔑地笑了,“不過她要是回來找我,我可就不管了。”
我轉頭,不願再多看他一眼,我怕我真的會吐出來。
“暮暮雪……”我突然愣住,像是被捉奸在床,我看著暮雪,她的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我看到她的眼神透過我,看到了此刻正裸躺在床上的簫樂,然後,她的眼神定格在我的臉上。我從未看到過暮雪這樣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厭惡。
“暮雪,”我緊緊拉住暮雪的手,“不是的,不是……”
“啪!”暮雪的手用力地揮在了我的臉上。我茫然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暮雪打了我……
“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麵前。”暮雪甩開我的手,決絕地轉身離開,我望著暮雪的身影,突然就想到了竹洺離開我的身影。我看到暮雪的正在遠去的身影和竹洺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他們是如此地相似,都想要離開我的世界,前往我所不能抵達的世界。
沒有了暮雪的我的世界,消失了……
耳邊,簫樂的笑聲放肆地充斥在我破碎不堪的世界。
(八)
後來的後來,暮雪和簫樂又在一起了。後來的後來,我真的沒有再出現在暮雪麵前。我從來不知道,暮雪這樣柔弱的女子竟然可以如此決絕。她真的放棄了,決絕地不再回頭,不願再回頭看我一眼。
當我倉惶地跑進醫院的時候,暮雪已經再也不能看我一眼了。一切就像她當初說的那樣,我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的眼前,當我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她卻再也看不到我了。那麼,我也沒有違背你的話呢,暮雪。我看到暮雪靜靜地躺在一堆銀白的色彩之中。她的臉,亦是那樣的蒼白。暮雪暮雪,這個不是屬於你的色彩。
我望著像是天使般的暮雪,看著她安靜地睡著了,留下了竭斯底裏的我。我用力搖晃著醫生的肩:“什麼叫做搶救無效?!她隻不過是吃了那麼點連老鼠都毒不死的毒藥!”
“她攝入的毒藥含量很大。”醫生冷漠地看著我。他該是看慣了這樣的場麵,所以麻木了吧。“更何況,送來的時候,已經死了。”
我再一次瘋狂地搖晃著他的肩膀:“那憑什麼就把那家夥救回來了?!憑什麼他活著?!”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像是看瘋子一樣的看著我,充滿了鄙夷。最終,他一言不發地走開了。
是的,我是期望他死。如果他的死可以讓暮雪活過來……
暮雪在外賣中將買來的藥粉全部倒了進去,隻是一些用來滅鼠的藥粉而已。但她卻永遠地離開了。她想和簫樂同歸於盡嗎?那麼,憑什麼,他活了下來……
(九)
我良久地坐在醫院過道的走廊裏,拽緊了剛剛從暮雪身上找到的信,或者說是,遺書……
暮雪說:“July,我很想你。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會那樣做的。我不怪你。我一直沒有理由去怪你。一直一直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將你拉到了這條不歸路。但是我依舊很生氣。我隻是生氣你為什麼真的會那樣做。對不起,July。我打了你,我隻是在生自己的氣。我無法保護你。我無法再直視你的眼光,我不知道該怎樣麵對你。我大聲地訓斥你,讓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麵前,但我卻是那樣的想念你。我總是悄悄地跟在你的身後,我想要上前抱抱你,但是我沒有那個勇氣。July,我一點都不怪你,你是那樣的守護著我。
July,你知道嗎?我有寶寶了哦。記得嗎,我們曾經約定過,你要當他的幹媽。咯咯……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呢。我們說過,將來要讓我們的孩子也像我們一樣成為最好的朋友。如果都是女生,那就當姐妹,如果都是男生,那就當兄弟,如果一男一女,那就給他們定娃娃親吧……
July,我不想讓寶寶一出世就沒有父親,可是簫樂不想要他……
July,我是那樣的愛著你,然而他傷害了你。請你原諒我……
July,我隻是希望你能夠離開我的世界,如果時間再次從來,我寧願永遠存在於你的身後……
July,請你不要再看見我……”
我小心地將暮雪的信折好,放進包裏的夾層。伸手進包時,我摸到了冰冷的東西。我冷靜地起身,學著暮雪的樣子向後捋了捋亂了的發絲,走向病房的另一頭。
我推開門,病房裏,除了簫樂,還有幾個年邁的老人,好在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我。
我拉開椅子,在簫樂的床邊坐下。簫樂聽到聲響,睜眼看我。他的臉色在瞬間便是蒼白的不像話,像是看到了鬼。他依舊是一個好看的男子。
我對著他輕輕地笑:“暮雪在等你呢。”我知道現在的自己看起來有多恐怖,臉上的笑容是那樣的詭異。
簫樂驚恐地睜大了雙眼,他還很是虛弱,發不出一點聲音,隻能是大口地喘氣。
“嗬嗬……”我聽到自己笑出了聲,周圍的人們都認為我隻是一個平常的探病者而已。所以,我笑了,笑得很得意。
我站起身,靠近簫樂的耳朵:“暮雪和寶寶都在等你。暮雪不想寶寶一出世就沒有父親。所以,你得去陪她們……”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那樣陰森,寒冷,仿佛自己是一個死神。
其實,這一刻,我就是一個死神,我帶走了簫樂的生命。
當我把水果刀刺進簫樂柔軟的腹部時,我看到了鮮紅色的液體很快便蔓延了整個雪白的床鋪。他甚至發不出最後的呐喊。
我開始感到恐懼。手上有溫熱的液體不斷滴落。在地麵上形成恐懼,然後被無限放大。我驚恐地退後,望著茫然地睜著眼的簫樂,正在痛苦地走向黑暗邊緣。
我感到自己的身體在不停地顫抖,跌跌撞撞地弄翻了身後的椅子,它在墜落的瞬間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我驚恐地睜大了雙眼,人們側目看我,接著便是尖叫。我本能地衝出了門外。
我衝進衛生間,用力地搓洗著自己的雙手,血紅色的水便如漩渦般離開了我的視野。被衝進了黑暗的世界。
我開始不停地嘔吐,直到吐出的全都隻是綠色的液體。隻是我無法停止。
我用水清洗著自己,我看到對麵鏡子中的自己,布滿了水珠的臉孔,蒼白的像是白紙一樣。我突然就憶起了暮雪安靜地睡去時,臉色亦是蒼白如紙。
衣服上的血漬在遇到水之後更是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淡淡的色彩,依舊是觸目驚心。
我沿著牆壁,滑落到冰冷的地麵……
“喂,110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