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兒。”聞霜身著便裝，但那紫色的緞子依然是那般貴氣而耀眼，絲毫起不到原本想要低調的效果，他對著淺然依舊是笑眯眯地討好狀，隻是，眼中藏著淺淺的擔憂：“你……臉色不太好，身體不舒服？”
    雖說聽淺然的曲子都得排隊，但聞霜每次都是偷偷央求鳳姨，給自己留一個角落裏的位置，那兒正好是個死角，淺然就算是偶然抬頭，也是看不到那兒的，大多數時候，聞霜都隻是悄悄來，再悄悄走，隻怕淺然看到了他不高興，正是因為這樣的低姿態和他王爺身份的強烈反差，鳳姨才總是為聞霜不平，可問聞霜，他卻同淺然一樣，隻是笑，而不回答。
    這次原本也是想要聽完曲子便走的，淺然出來的時候，那一襲白衣確實是震撼到了他，這五年了，也從來不見她穿過白衣，對從前的事情也都隻字不提，仿佛都忘了似的，誰知這次卻破了戒。原本滿心歡喜地以為淺然是有所想通，卻見她臉色不好，這才忍不住攔住她想要問個究竟。
    “……沒有。”淺然低垂下眼簾，淡淡地說著，便想要繞開聞霜，卻被聞霜一個跨步給擋住了，往右，又被擋住。這樣來來回回幾次，淺然口氣有些不耐：“請王爺行個好，讓奴家過去行麼？”
    “……兮兒……你就這麼不待見我？我都跟你道歉了……”聞霜一下子苦了臉，可憐兮兮地眨巴著眼睛，微微撅起嘴，像是小孩子撒嬌一樣，要是被鳳姨見著，隻怕是要嚇壞了，昱王雖然紈絝不羈，卻從來都是掌控者，何時會這樣低聲下氣？
    “……王爺，奴家不叫兮兒了。”每次看著這張臉，聽著這樣的口氣，淺然總是會在一瞬間有些抱歉，轉而又讓自己板起臉來，她也知道，這也不是聞霜能決定的，篡位的是他哥哥，倒是聞霜將自己帶出了宮反而給了自己新的生活，可她就是不甘心，有太多事情還沒有完成，還有……自己如今的身份，還能夠再有什麼奢望麼？
    “我習慣了。”兮兒，這個名字，原來是屬於很多人的，如今，就隻屬於我，我怎能放棄？聞霜摸了摸鼻子，淺笑著。淺然的態度雖然不好，可是每當自己纏著她卻從來沒有趕自己走，聞霜心裏了然得很，她不過是在鬧別扭，還沒拐過這個彎來罷了，多久，自己都能等得。
    淺然不再說什麼，歎了口氣，抬眼，語氣微微軟了些，“奴家沒有生氣，請王爺讓一讓吧。”
    雖然還是不滿淺然生分的說法，聞霜還是乖乖地側了側身，原先淺然可是連話都不跟自己說，如今已經算是緩和了不少，這事兒，也急不得。
    “兮兒，”叫住推門欲進房的淺然，聞霜突然喚住，“以後，還是不要再穿白衣了，也別再胡思亂想了。”
    “……嗯。”淺然微微側頭，卻隻聽得這句話，身子一震，他倒是了解自己，竟然知道是因為這身白衣，自己想到了些不愉快的東西。
    “對了，還有，”聞霜又說道：“過幾日，恪兒就要登基了。”
    聽到這句話，淺然的身子猛地一震，她一臉不可置信地回過頭，瞪大了眼睛，開口說話時，雙唇有些輕顫：“你……你說什麼？”
    “我說，恪兒要登基了。”聞霜淡淡地重複著，眼神柔和了許多。
    “為……為什麼？”淺然有些難以置信，這都五年了，聞白卻始終沒有登基，而是作為攝政王管理著朝政，這些年，天下倒是太平富裕，朝中的大臣漸漸地也都沒有了怨言，似乎都默認了聞白的權力，淺然雖然不知道聞白到底是在猶豫什麼，卻始終覺得，總有一天，聞白是要正式登基的，卻不曾想，最後登基的，竟然會是聞恪——自己的親生兒子。
    恪兒，他才五歲啊……
    聞霜聳了聳肩，“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恪兒還僅僅是個五歲的孩子，即使登基，那也是名頭上的皇帝，不是麼？”
    淺然的眼神暗了暗，垂下眼簾，也是，恪兒還隻有五歲，也許都不懂得朝中黑暗，宮廷競爭。這麼小，成為皇帝也不知道是好是壞，隻是，看樣子，聞白是暫時不打算對恪兒下手了，自己這麼多年來最大的擔心，似乎也能夠放下一些了。
    想到這兒，淺然的眼中劃過一絲自責，自己身為恪兒的母親，唯一做過的，也就隻有生下他了吧！就連名字，都不是自己定下的。恪兒長大到現在，自己，也隻是從聞霜那兒耳聞恪兒的狀況，也許，有一天，恪兒站在自己的麵前，自己也隻會把他當做陌生的小孩，認也認不出……隻是，自己又有什麼身份和資格去見他了呢？
    “皇城的事情，已經跟我這個賣藝女子沒有關係了……”沉默了這麼久，淺然最後說出的，卻也隻有這句話了。
    “你可……真是無情。”聞白無奈地笑了笑，好半晌才呢喃道。自從帶著她離開了皇宮，她的心腸，還真的是比從前硬了許多，但他卻從來不曾抱怨什麼，隻因，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淺然心中的苦處，她其實，比誰都要脆弱。
    “唉……不過，也多謝王爺相告了，奴家有些乏了，還請王爺離開吧。”像是沒有聽到聞霜的感慨，淺然抬起頭時，隻見得有禮又生疏的漠然淡笑，讓聞霜有些心疼，每次她這麼笑，大概都是因為難受吧。
    “……好吧……我，下次再來。”聞霜猶豫了片刻，終是順了淺然的意思，輕輕退了出去。而淺然，則是呆呆地站在原地，頭低著看著自己地腳尖，久久不曾挪動身子，如同石像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隻是，明明那樣的好奇，想要知道關於恪兒的所有，最終，卻是連恪兒何時登基，都問不出口了。
    還真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這樣算來，許是連聞白都比不上了。淺然自嘲地笑著，終於邁步，轉身進了屋子……
    紅樓中還是熱鬧非凡，歌舞升平，別院卻出奇地安靜。聞霜並沒有真的離開紅樓，而是移步到了別院，抬起頭，今日天陰，沒有月光的照耀，沒有燭火的通明，整個別院籠罩在一片清冷朦朧的昏暗之中。
    當初帶虞兮來到自己的封地，是想要將她安頓在自己的府邸，可是，虞兮卻說……
    “王爺，虞兮住在這裏，並不合適，虞兮如今算得上是身份不明，貿然住進王府，實在是有傷大雅。況且，你我心裏都清楚，我們的身份……”
    “你已經出了宮，沒有人知道你就是虞皇後。”
    “沒有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難道還不夠麼？況且，見過我的人，也不止天地你我。”虞兮輕笑一聲，回的有理有據，讓聞霜無法反駁。
    “……那你想要怎麼樣？皇兄，已經奪權了。”
    “虞兮明白，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虞兮就是想要回去，也是回不去了。虞兮隻求王爺能夠讓虞兮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從此，與皇室再無瓜葛。”
    “……”聞璟沉默著，再無瓜葛，也包括我麼？他的眼神一黯，看著虞兮，考慮了再三，說道：“那麼，我就將軒安城中的宅邸給了你，任你處置便是。我……不會去妨礙你的任何決定，如何？”
    “如此甚好，虞兮便先謝過王爺了。”
    沒過幾個月，軒安城著名的紅樓，便修建了起來……淺然的名頭，也在初次營業的當晚，傳遍了軒安城的大街小巷。
    聞霜清楚虞兮的脾氣，別看她瘦弱文靜的模樣，卻是好強的很，開紅樓，也算是聞霜預料之中的。隻是，虞兮卻沒有想到，聞霜沒有妨礙虞兮開紅樓，卻是成了紅樓的常客，幾乎日日都來見她。
    “我說過，要與皇室再無瓜葛。”
    “嗬嗬，你是說過，可我並沒有同意啊？你看，我也的確沒有妨礙過你開店，隻是，身為軒安城的城主，我想要重新結交一下，這個紅遍軒安城淺然姑娘，這也不行麼？”聞霜開始了他一貫的耍賴大法，雖然挺不厚道，卻的確是屢試不爽，總是能夠成功地讓虞兮無話可說。
    於是……虞兮就隻好故意對他冷冷淡淡，好讓他知難而退，直到現在了……
    嗬嗬，想到這裏，聞霜忍不住嗬嗬笑出了聲，虞兮，雖然不如從前那般好糊弄，卻依然一排天然不曾改變，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去招惹看看……
    “六兒，就是這兒……再往前麵一點兒，就是淺然姑娘的房間了……”一個細小低沉的聲音，從樹叢後麵想起來，打斷了聞霜的回想，他敏感地聽到了虞兮的名字，立馬警惕地抬眼看去，隻見得兩個黑影，疑神疑鬼地朝別院而去。心下頓時一緊，偷偷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笨蛋，說出來幹什麼！？快點辦事！”另一個稍顯尖細的聲音輕聲責怪道。
    聞霜皺緊眉頭，鬼鬼祟祟，莫不是要打虞兮的主意？好大的膽子，聞霜頓時有種上前去狠狠教訓一頓兩人的衝動，可一想，卻又頓住了腳步，這兩人有些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說不定，是哪家的家仆，與其貿然上前，還不如放長線釣大魚，他倒是想要知道，這個大膽唆使家仆對他的兮兒下手的，到底是何方神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