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二公子！李家二公子！”隻聽河邊一聲聲吆喝，吸引了兩人的注意，河岸上已經圍滿了人，站在高處，一個拿著長杆的老翁，正舉著一盞花燈，高喊著。
    “這是……”
    “嗬嗬……看來已經開始放花燈了，定是哪家姑娘，在花燈上，寫了李家的二公子的名字。”虞兮輕輕一笑，河岸邊陣陣歡呼起哄聲中，一個曼妙的妙齡女子紅著臉，被人推搡到中間去，站在了另一個男子的身邊。
    “我們，也去看看？”聞璟拉過虞兮的手，擠進人群。
    隻見那漆黑的吉水中，點點繁星一般的花燈已經漫延了整條河段，碼頭上的老翁正撈起其中的花燈，宣讀著被什麼人心心念念的名字，若是兩人就此看上了眼，那便是喜事一樁，這花燈老翁，也就成了兩人的媒人。
    “這倒是有趣，隻是，兩人看上了眼，就能在一起？兒女婚姻，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是麼？”聞璟眼見這情景，感到有趣得緊，他好奇地說著。
    虞兮抬頭看了聞璟一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然是不錯，可天下又有多少有情人因這些而不能在一起？這花燈自是民間百姓追求幸福的方式，至於求不求得，那邊隻是天緣造化了。”說到後麵，心裏麵又難免有了些苦澀。
    “……”聞璟久久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兮兒，我們，去放花燈吧。”
    “誒？可是……”
    “我知道，我們倆也都算是無奈之人了，這次，就放花燈，放姻緣……”
    虞兮頓時明白了，放……姻緣……聞璟這是準備放手了麼？這樣，也好，昭姬已經對聞璟如此恨之入骨，即使再怎麼勉強，也是徒勞，隻能徒增傷害罷了，“我明白了，虞兮這就去買一個花燈。”說著，轉身要走，卻又被一把拉住。
    “等等，我不是說了麼？我們兩個人，買兩個。”
    “兩個……”虞兮怔了怔，聞璟，是在讓自己，莫再被昭熙所牽絆了麼？昭熙，這名字，她是多麼不願意想起來，想了，會難過，會心疼，會悵然。聞璟其實什麼都明白的。
    “好……”擠出這個“好”字，虞兮眼神閃爍了一下，看著聞璟認真地神情，點頭，忘了昭熙，此後，虞兮的眼裏就隻有自己的丈夫了，不……還有未出生的孩子，就這樣相敬如賓，倒也是最好的結果了。
    “這位小哥，能賣給我兩個花燈麼？”
    “可以是可以，可是夫人，這花燈……”賣燈人見虞兮一身婦人裝束，有些猶豫。
    知道對方疑惑什麼，虞兮嫣然一笑，解釋道，“我和相公初來京城，正逢花燈節，隻覺得若不放回花燈，有些遺憾。”
    “哦哦！原來是這樣！”賣燈人明白了過來，連忙熱情地遞給虞兮兩個花燈，道：“來，您的花燈，既然您和您相公是外來的，這兩個花燈，權當是我送的了！夫人，您和您相公可真是恩愛啊！”夫妻放花燈，婚後還這般浪漫，自然是讓人羨慕的。
    “那就多謝小哥了。”虞兮接過花燈，有禮的點了點頭。
    轉頭，她便看見聞璟站在河邊，靜靜地等待，連忙抱著花燈，朝那個身影小跑過去。
    聞璟接過花燈，看了看，這花燈隻是普通的紙糊成的，由竹簽搭著，做成了蓮花的形狀，中間，是一個小蠟燭，外邊照著一個紙罩子。
    “名字，就寫在這個紙罩子上。”虞兮說著，將筆遞給聞璟。
    兩人背對背，寫起了花燈。虞兮提筆，對著花燈，寫下了與兩年前一樣的名字，隻是，心境卻已經迥然不同了。
    幾乎是用描摹的，虞兮從來沒有這樣認真與緩慢地寫過什麼，像是在做一個儀式，鄭重而莊嚴。
    終於，最後一筆落下，她回頭，隻見聞璟也放下了筆，手上捧著花燈，看著她。
    “走吧。”聞璟輕輕地說著，沒有什麼表情，可虞兮還是看到，他眼中的鄭重，他的心情，想必，是與自己一樣。
    輕輕地將花燈放入河水，望著寫著心中人名字的花燈，隨著河流愈飄愈遠，那個人，也就隨著流水遠去了，蠟燭微弱的光線一閃一閃，像是晶瑩的淚滴閃爍，身旁的男男女女都還在歡快地嬉鬧著，河岸邊的老翁，還在大聲報著什麼人的名字。
    他們，是結緣，我們，是別緣。
    直到哪盞燈是哪盞燈已經再也分不清，虞兮忽感心中一陣空虛，像是什麼東西從心中一下子抽離了。昭熙，也許不僅僅是初戀，愛著他，那也是自己作為相府的小姐，最最隨心願的事情，此後，可還會有這樣的自由？
    “虞兮，我可曾與你說過，我，是怎麼認識姬兒？”身邊的聞璟淡淡地說著，語氣是那樣平靜。
    “不曾。”
    “我和昭熙，也算是從小一塊長大的了，他一向溫柔細心，而我，則一直霸道專斷。一次，我到昭熙那兒赴宴，宴會無聊得緊，無非是些阿諛奉承之言，我便中途溜了出去，到了後院，便看到了昭姬。她在讀書，雖然，那書都拿倒了，卻是一副認真的模樣。我覺得有趣，便去捉弄她，她卻生氣地罵我。我從小便被立為太子，哪裏會有人敢這麼對我，就記著她，有事沒事就到昭熙家招惹她。漸漸地……卻是陷進去了。等到我發覺，她，已經和昭熙相愛……”
    “於是，你不甘心，就拆散了他們？”
    “嗬嗬，你說的，可真是直接。”聞璟笑了，有些苦澀，“算是吧，其實，隻是我無意中發現，昭姬，是昭家老爺的親生女兒。”
    “親……兄妹。”虞兮這才明白了，為什麼昭姬一點也不像是昭家這樣的大家出來的小姐，為什麼，她和昭熙，會相愛，又為什麼，昭熙這麼愛著昭姬，卻還要放手。
    “嗯，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昭家老爺，並且透露出，我對昭姬有意……”
    “昭家定然會雙手把昭姬獻上來的不是麼……”虞兮自然而然地接下了話來。
    “嗬嗬，其實並非這麼簡單，隻因昭熙後來跟朕說，他命不久才……”後麵的話沒有再說下去，虞兮卻怔住了。命不久……昭熙，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命不久了？那為什麼，還要娶我……原來，那麼多次的對不起，不隻是因我入宮，而是因為，他差點就會讓我當寡婦麼……好啊……好啊……
    “還有，之前徐陌告訴我了，昭姬，是裝瘋，她的孩子也沒了。”不知怎麼的，原本不想告訴虞兮這些，可不知不覺，聞璟卻還是如一說了出來，
    算了，再說下去又有什麼用呢？緣分乃天命，有時候孽緣比姻緣要頑強得多，那就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被她自己給殺死的？”這回，虞兮卻出奇地冷靜，仿佛早就知道了一般。
    “你……”
    “昭姬，已經恨你入骨了。”恨到，連你與她的孩子，都不想要了，恨到，恨不得殺了你。所以，我才想要分開你們……
    “嗬，是啊，恨我入骨。”聞璟不怒反笑，“不過這樣也好，至少，她這樣一根筋的人，除了昭熙，就是記我記得最深了。”
    “聞璟……”
    “行了行了，兮兒，那邊好像是要放煙花了，我們去瞧瞧。”聞璟似是不想再說下去了，他笑著拉過虞兮，護住她以防被人群擠到，隻見幾束花火劃破天際，綻開，星輝滿滿，一聲聲，一朵朵，敲擊在兩人的心上，光芒映照在臉上。
    默默地盯著美好輝煌的煙火，虞兮的身子被聞璟護著，他的手在夏日很溫熱，卻幹燥無汗，讓虞兮有種特別的安全感，以前總介意自己與聞璟的交易，不敢去想聞璟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與態度對待自己的，可現在，虞兮倒是真的隻想把聞璟當做丈夫一樣依靠了，這世間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畢竟少數，可相依一生的卻多得是，雖然不知道這帝王家是否也會有相依一生這等事情，虞兮卻在這個時候真的想要與聞璟白頭了。
    遠遠地，河岸的老翁撈起一隻花燈，眯著眼睛看著上麵的名字，高呼著：“喲！這不是……昭姬，莫非，是姬夫人！？”
    旁邊的人們一聽，都哄笑起來。
    “姬夫人，那可是第一美人啊，喜歡這等美人的男人，可多了去了！”
    “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寫皇帝的老婆，真是條漢子！”
    “你看都沒有人應答，隻怕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姬夫人，不是被皇上遣送回娘家了麼？”
    “嗨，那還不是皇上為了讓姬夫人順利產子才特別照顧？”
    “不對不對，我聽說是，皇後也懷了龍子，這皇上對皇後寵愛有加，應該是皇後討厭姬夫人才……”
    “……”
    嗬嗬……民間的傳言總是這般，又有誰知道帝王家的無奈。隻聽那說書的一拍驚堂，說出的，卻都是不著邊際的故事，百姓們愛聽，他們相信，可是，真實，卻永遠不是堂上戲劇地熱鬧，波瀾壯闊，而隻是，這樣與那樣的無奈與悲涼……
    “兮兒，別管他們說的了，”聞璟見虞兮聽著百姓們的議論的表情，寬慰道，“對了，你之前還未猜燈謎呢，我們現在繼續如何？”
    “好，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