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起的很早卻不知道要幹什麼，晨練的人很多，不疾不徐，晨讀的人很有激情，整個校園裏都是朗朗的讀書聲。
     剛剛醒來的清晨還有露水的氣息，氤氳了一整晚的花香撲麵而來，她沿著操場漫無目的地走，有人行色匆匆地走過，又折回來。
     “小慢，你在這幹嗎？”
     她無意識回頭，“啊”了一聲，謝安一身正裝，眼神卻有些慌亂。
     很久沒人叫她小慢，愣了一下才回應，“隨便走走。”
     謝安夾著文件夾，草草打了個招呼就走了，好像生怕她追問什麼似的。
     晃到太陽出來，有些熱了，薄薄的外套像是黏在身上，晨練的人早就散了，偌大的操場隻有她一個人在曬太陽。
     抬起腕上的表，還不到十點，操場對麵就是人工湖，包裏也帶了書出來，以前常坐的那個地方也沒有人，剛好是樹蔭可以遮到的地方。
     不過才翻了兩頁，頭頂突然出現一個陰影，眼角的餘光掃到一個水紅色的身影，一身的青春洋溢。
     她歎了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
     簡崢也不拐彎抹角，瞄了她手上的書一眼，語氣天真爛漫，“姐姐，爸爸讓我帶你回家。”
     她藏在衣袖下的手抖了一下，幾乎要用盡全力才能克製自己保持平靜，索性長長的劉海擋住了視線，她聽見自己冷淡的聲音，“你客氣了，沒有必要。”
     簡崢的眼裏飛快閃過一絲不屑，然後笑意盈盈地說，“姐姐說的哪裏話，親情怎麼能割舍地掉呢？”
     她知道季海棠重感情，所以才打出這張親情牌。
     季海棠心裏已經是波濤洶湧，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有親情，並且也不會割舍。”
     簡崢聽出來她的話中之意，臉色有些蒼白，咬著嘴唇有些委屈，“姐姐，你不用這麼說，我們都知道你這些年受委屈了，所以爸爸才讓我接你回家，好好彌補你。”
     季海棠幾乎要笑出來，不過這樣的場合實在是不合適，於是她站起身，與簡崢平視，“我再說一遍，你和你的家人，從來都與我無關，我不覺得委屈，更不需要你們彌補。”
     說完也不管簡崢的反應，快步地離開。
     剛回到宿舍就接到班長打來的電話，讓她趕緊去係主任的辦公室。
     她心裏奇怪，她從來默默無聞，除了那次去選課，幾乎是從未有過交集，懷揣著心裏的疑惑，當她推開那扇門的時候，剛好對上一雙有些歉疚的眼睛。
     簡學輝人到中年，卻保養地很好，看起來也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一身筆挺西裝，英氣灑脫，隱隱可以看出年輕時候的風姿卓然。
     季海棠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剛邁進門檻的步子飛快地收了回來，慌不擇路地就往回跑。
     腳下的樓梯像是無限地延長，兩條腿都不夠用了，耳邊的風呼呼吹過，臉上的灼熱感卻並沒有因此減少一分。
     樓梯的拐角處，她撞進一個懷抱裏，淡淡的青草香味，熟悉之極。
     謝安擔憂的眼神讓她心裏一動，不過來不及思考太多，她推開他就往下跑，卻被他一把拉住。
     他聲音裏是滿滿的無奈，“小慢，見見他吧。”
     季海棠有些錯愕地看著他，得到確定之後突然就平靜下來了，“今天早上，你就是去見他吧。”
     謝安低著頭，沒有否認。
     她站在高一級的台階上，幾乎可以看得到他頭頂的發旋，比別人多了一個，老人常說，這樣的孩子總是特別倔強。
     到底是不是，她無從判斷，可是鉗在胳膊上的手像是固定上去的一樣，怎麼掰扯也弄不掉。
     心裏隱隱作痛，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掉了出來。
     謝安慌了神，連忙放開她，手腳不知道往哪裏擺，偏偏今天穿的衣服沒有兜，隻好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遞過去給她。
     “喏，用這個擦吧，別哭了。”
     看著他伸過來的手，季海棠哭笑不得，集聚起來的灰色情緒也衝淡了一些，他總是能把她逗笑了。
     還沒等她有所感慨，簡學輝已經追了下來，站在樓梯的拐角，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輕輕叫她的名字，“小慢。”
     她執意不肯回頭，語氣生硬，“這個名字不是你叫的。”
     隻有最親近的人才可以叫的，而他不是。
     簡學輝吞吞吐吐，“好，爸爸不叫。”
     季海棠用手背粗魯地擦幹臉上的淚，嘴角又浮起冷笑，“你不是我爸爸，從來都不是，以後也不會是。”
     謝安看了眼簡學輝的臉色，愧疚、不安、傷心，各種情緒夾雜著，他的臉幾乎要痛苦地扭曲。
     他拉了拉季海棠的衣袖，低聲哄著，“小慢，別意氣用事。”
     季海棠猛地抬頭，笑得很淡，“你應該知道，我沒有。有些事情隻要你做了，就永遠也得不到原諒。”
     謝安的瞳孔猛地放大，眼裏的悲傷無邊地蔓延，他鬆了手，無力地靠在牆邊。
     原來她一直都記得那些過往，隻不過放在心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