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因又是喝了一口，大笑道：“好酒。”
    這世上有人愛喝甜酒，有人愛飲烈酒，有人豪飲，有人淺酌，有人品酒歡喜，有人借酒消愁。有人迷醉言酒是救命的好物，有人大罵道酒是累人的黃湯。
    嚴因隻是摸摸自己的脖頸，喝一口，讚一句，敬一杯。
    嚴因心道，敬脖頸上的腦袋，尚在。
    此時嚴因是在苦境神人素還真的宅邸飲酒，午後斜陽微送，籠在人身上又添三分暖意，素還真的酒脾性不烈，初飲時不能察覺，再飲後卻是好大後勁。嚴因或是有些醉，便話多起來。
    嚴因笑道：“我便問她，無波是何人，鄧九五又是何人？”
    那日，嚴因的大刀穩穩靠著盲女脖頸，殺人是可在手下一使力間。那盲女卻並不慌張，隻是輕輕一拂，瞬間便從嚴因刀下脫出。
    待嚴因回神時，那女子早已站定在幾步之外，正淡淡的向她看來。
    嚴因緊了緊手中握著的大刀，又再眯起眼睛，細細的觀察起對麵女子，她笑道：“姑娘有一手好功夫，救人殺人，自便即可，何必雇傭在下。”
    那時陽光未老，斜漏下來，將盲女半身染得豔麗，靜謐天光間可見此女昔日芳華。嚴因靜靜望去，隻見那女子神態似喜非喜，似悲非悲，眉間隱著點點愁怨，愁怨間又含著一絲決然。許是眼盲的緣故，一雙眼睛空洞無物，卻能將人盯得驚心動魄。
    嚴因向後站了站，是最易守難攻的位置。
    嚴因一向很有耐心，她等了一等，果然那盲女緩緩開了口，卻是向嚴因講了個故事。
    這故事並非聞者傷心，聽者落淚，不過是一個孤苦女子一段傷心往事，不在乎的人諸如嚴因這般，不過唏噓一歎，在乎的人在這悠悠世事，終究沒有幾個。
    
    嚴因說到這裏微一停頓，她將酒喝盡，看向對麵微笑的道者，就又說道：“這樁買賣有個很大的難處，素賢人想必十分清楚。”
    道者點了點頭，淡笑道：“不錯，世人皆知鄧王爺，不知其本名鄧九五。不知姑娘卻如何既救此人，又殺此人？”
    嚴因聽了輕聲一歎，也並不客氣，執了酒壺，又添了些杯中物，才再回憶起來。
    
    故事，嚴因愈聽，蹙眉愈深，盲女聲音清朗，言語中的機密句句驚心。嚴因暗暗思忖，鄧王爺鼎鼎大名，憑自己的本事，如何救，如何殺。這盲女又是如何知道她，找上她。
    這一個個疑問如一團亂麻，看似合理，卻實在矛盾複雜。
    待那女子將一樁舊案講完，嚴因便開口歎道：“這位夫人，在下不過小小殺手一名，鄧王爺是武林大人物，實在是救不下，殺不得。”
    盲女卻不答，隻目色一冷，向嚴因拋了一物。
    嚴因揚手接了，打開手掌，隻看了一眼，手上便緊緊一握，她閉了雙眼，麵上神態隱在樹木陰影中，看不大清。她靜默一時，這一時過後又哈哈笑了起來。
    嚴因是何等聰明人，閉目間已是心電轉念，她再睜眼時眸色深了幾分，但隻是一刹，又是最正經不過的笑容。
    嚴因對盲女笑道：“何時救，何時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