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生下我的那天，下了一場大雪，娘說這裏很多年不下雪了，便為我取名為顧聞雪，娘還特別地說，中間那個“聞”字，是我爹的姓。自我懂事起，關於爹的事情，我隻問過她一次。有一天村裏的小夥伴嘲笑我是個沒有爹的野孩子，氣的我哭著回家問娘關於爹的事。娘溫柔地抱起我，拍拍我的背安慰著我，說：“雪兒是有爹的，隻是，他在你未出生的時候，病死了。”“那我爹叫什麼，他是一個怎樣人。”娘愣了一下，她低下頭輕聲地說：“他叫聞長空，是一個。。。。。。好人。”娘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睛已經濕紅，仿佛勾起了她不願回憶的往事。
    “好人？什麼是好人。”
    “就像娘這樣疼你、愛你的人。”娘放下我盛了熱水，給我洗臉。“雪兒是好孩子，怎會沒有爹呢，但答應娘，以後不要再提爹的事情了。”
    “為什麼？”
    “你爹已經死了，每次提起娘都會傷心的。”娘說完，低下頭，我似乎聽見她抽泣的聲音。
    “雪兒是個好孩子，不會再讓娘傷心的。”記憶裏，我是這麼說的。
    娘是一個溫柔的女人，說話細軟，眉目柔和，但她又有強悍的一麵，以前村子裏一些遊手好閑的流氓不知深淺過來調戲她，都被她兩三下打倒在地，嚇得他們再也不敢欺負她。娘說這是武功，又說學武的人都喜歡爭強好勝，打打殺殺，一不小心性命就沒了，她不希望我過這樣的日子，所以從未教我。
    娘有一把特別的琵琶，說它特別，是因為它已經損壞了，似乎從我記事的時候，它便存在了。娘視如珍寶，每天都要擦拭一遍。琵琶曾經被折成了兩半，被修補過，但痕跡依然觸目驚心，仿佛在訴說著曾經發生的故事。我曾經問過娘原因，娘隻是笑了笑，說她不小心摔壞了。
    如果有人問我，這個世間最美麗的女子是誰，我肯定會說是我娘。她美的動人，眼中洋溢中暖人的溫柔，總是一次次地安慰受到欺負的我，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教我讀書寫字，娘說希望我以後能考上功名，那她就能含笑餘生了。
    我以為我會永遠這樣平淡而幸福的生活著，可是我卻想不到十三歲那年，發生了轉變。也許上天是嫉妒我這樣的人太過幸福，就想毀去一切，讓我從此墮入無間煉獄，承受無盡的苦痛。
    那天夜色降臨，外麵寂靜的讓我感到一絲不安。我搖了搖娘的手，撒嬌道：“娘，我想吃娘做的桂花棗糕。”
    娘卻一臉的無奈，彈了一下我的鼻子，道：“小貪吃鬼，誰讓你把昨天的全都吃完了，現在這麼晚了，已經沒有棗子賣了。”
    我卻執意要吃，腦子一轉，笑了笑，說：“娘，李嬸子家外邊長有一棵棗樹，昨天我看都結了好多棗子了，我馬上摘些回來。”
    娘敲了下我的頭，“傻孩子，那是野棗，不好吃。”
    “可是我現在就是想吃嘛！”我開始無理取鬧起來了，娘惹不過我，就答應了。
    “小心點。”娘不忘囑咐我。
    我滿懷喜悅地跑出去了，一想到待會兒能吃到桂花棗糕了心裏就樂嗬嗬的。這個時候村子外麵已經很少有人了，小路上冷冷清清的，偶爾聽見野狗狂吠聲，平時我是見怪不怪了，今日卻有種不祥的感覺，爬上樹草草摘了十多顆塞進口袋裏，就往家裏跑了。
    來到家門口，剛要推開門，卻聽見屋內傳來娘的聲音：“我躲了這麼多年了，他還是不肯放過我嗎？”
    “對不起。”一個低沉的男子聲音響起。我很久沒有見過外人了，心裏還是十分的怕外，所以不敢進去，但在好奇的驅動下，我透過門縫想看看裏麵的人是誰。
    我看見娘坐在中央，臉色略顯蒼白。來的是一個男子，他麵向我娘，致使我見不清他的容貌，但從他穿著華麗的衣裳來看，應是不凡之人。
    “他想要我死嗎？”
    “是。。。。。。這樣，他便不會有把柄了。”
    娘聽到這句話後，愣了一下，緩緩才道：“這句話，是你的意思，還是他的意思。”
    “他。”僅僅簡短的一個字的回答，卻讓我的娘有些坐不穩，但她馬上調整了思緒，笑得格外的勉強。她說：“左大哥，在這之前，能讓我彈一曲嗎？這樣，我也無憾了。”
    “請。”
    娘站起身，竟拿起那把損壞的琵琶，坐了下來，玉手一撥，琴弦發出陣陣清脆的聲音。快而不亂，緩而不斷，聲聲哀怨，句句悲傷。我不知道那把琵琶還能彈出聲音，也從未知道，娘竟彈得如此動人心弦。隨著琵琶聲我的內心泛起陣陣的心酸，我似乎想起了我生病的時候娘為我擔心的模樣；想起了娘被人數落回到家卻暗自流淚的模樣；想起了娘常常歎氣失神的模樣。我心痛的想哭，因為我對於這一切，始終都無能為力，隻能扮鬼臉逗她開心。
    可是這次，就算我扮鬼臉，娘也無法再微笑著回應我了。男子的劍一出鞘，便凶狠地刺中娘的胸口，娘吐了一口血，倒在地上。我不顧一切地撞開門，撲在娘的身上大哭。“娘！”
    血染濕了我的雙手，我的衣裳，似乎還有我的心。
    “聞雪，娘再也保護不了你了。。。。。。”娘的氣息越來越弱，但她竟強行站了起來，對眼前男子道，“你不能殺他。”
    我終於看清這男子容貌，中年模樣，留有胡須，一臉的冷漠。那男子冷淡的眼睛瞟了我一眼，見我滿眼的仇恨，說：“他是個禍害，不能留他。黃泉路上有他陪伴，你也不孤單了。”
    “你殺不了他。。。。。。”娘還未說完，便倒了下去，這次娘不再開口了，就連她的呼吸，我也聽不見了。我意識到，娘死了，真的死了。巨大的悲傷襲來，我哭得幾乎都要死去了。
    中年男子把劍指向我，他冷笑道：“想不到這致命的一招，還能讓她活一會兒。小孩子，要怪就怪你娘當初就不該生下你，讓你今日承受這等痛苦。不過沒關係，你馬上就會見到你娘了。”說完，他便要走向我來。突然，他仿佛受到什麼傷害，跪了下來，大口喘氣。“我太輕敵了，這死婆娘竟在琴聲中留了這一手，不愧是天魔狂音的女兒！雖說我功體暫時受製了，但殺你不成問題。”
    我嚇得馬上跑了出去，大呼小叫的，村子卻如同死寂一般，沒人回應我。中年男子緊追其後，他始終追不上我，我也擺脫不了他。我實在太害怕了，隻能胡亂地跑，卻想不到，最後被逼到了一處懸崖邊。下麵是萬丈深淵，隻聽見風呼嘯的聲音。
    “認命吧！”中年男子大口喘氣，手中的那把劍反射著寒光，堵住了我所有的去路。這時，又出現兩個蒙麵人，跪下來對中年男子說：“左執令，村子所有人已經全殺了。”
    我一聽，便知道怎麼回事了，我咬了咬牙，道：“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殺了你們！”
    說完，便終身一躍，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