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念笑了，眼睛眯縫起來，燦爛得一如既往：“放心，他們管不了我。他們說不要就不要啊？不好使。就像我現在說美國白宮是我家的，從此以後改成公共廁所，好使麼？”
    薛子遙愣了愣，然後掛著淚水，笑了。
    “遙遙，來，坐這兒。”劉念拉著他，到水邊的長椅上坐下，“別離我那麼遠，近點兒。”
    “可是…有人。”
    “唉，管他們呢。遙遙，來，再笑一個。”劉念的手臂搭在薛子遙的肩上，手指勾回來，戳著他的臉。
    薛子遙笑著躲開了。
    “開心了吧？嘿嘿。好了，乖，現在聽我說。”劉念幹脆把他整個人都攬到懷裏，“不管那幫老東西說什麼，都別往心裏去，知道不？寶貝兒，難為你了，真是把你難為壞了，但是這個坎早晚得過，咱就早死早超生了，懂？”
    “為什麼……”
    “嗯？”
    薛子遙偎在劉念懷裏，睫毛微微閃動：“為什麼一定要去見他們呢。”
    “唉…這一時半會兒還說不明白。但總而言之，我家情況有點特殊，兄弟姐妹不少，但是很難聚在一塊，我上一輩人也幾乎看不見，平常能接觸到的，隻有那幫老頭。所以啊，見到他們也就等於全家都見了，他們點個頭，這事兒就算行了。”
    “但是…怎麼想都不可能。”薛子遙的手，用力攥著劉念的袖子，“父母都會發瘋的，更別說爺爺那輩人。”
    “可能啊，沒什麼不可能的，這都不是事兒。”
    “那，什麼樣的，才算得上‘事’？”
    劉念扭過頭，在他腦門上親了一下：“和小命兒有關的。”
    薛子遙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遙遙，恢複好了嗎？好了咱站起來走走？”
    “嗯，好了。”
    此時已是上午，陽光更加明媚，照進水中，被波光反射了回來，於是岸邊的長椅和樹上，都不斷蕩漾著金色的光痕。劉念帶著薛子遙沿著水邊一路走下去，直走到一處亭子裏。
    亭子裏沒有老頭，老頭都在亭子外麵——
    一張臨時支起來的矮桌子，桌邊放了四個凳子，桌上有麻將，凳子上有老頭。而且總共不止四個老頭，因為桌子旁邊還站了倆看熱鬧的。
    劉念就在亭子裏笑嘻嘻地開口了：“爺爺們早啊。”
    “哦，小六來了啊。”“等一會，玩兒完這把的。”
    “好嘞，您玩著，我們等著。”劉念說完就拉著薛子遙，在和亭子連成一體的長椅上坐下了，兩人的手心都在冒汗。
    按說玩麻將得講究一個熱鬧，是和還是不和，是吃還是碰，都得大聲嚷嚷出來才好，可這幫老頭也不知是怎麼了，打個麻將倒像是下圍棋，還觀棋不語呢。每個人的臉色都有點凝重，但這也好理解，要是不凝重才真是見鬼了。
    “得，和了！”“喲，還真是的。好了，咱算錢吧。”“也別讓兩個孩子等著了，咱們也上去吧。”
    薛子遙下意識地攥緊了劉念的手，十指死死相扣。
    話說這壓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現在想來，要是麵對的真是劉念的父母倒也罷了，那也不過是父親滿臉陰沉，母親淚流滿麵，現在可倒好，六個老頭往亭子裏一坐，活活把倆人包圍了，歲數加起來都得超過四百歲，多恐怖啊。
    “爺爺們，這孩子叫薛子遙，我之前說過的嘿。”劉念看來是和他們打交道打習慣了，稱呼的口吻都順著他們，此時笑盈盈的，似乎沒一點緊張感，很自然地轉向薛子遙，“遙遙，來，跟著我叫，這個是五爺爺。”
    “五爺爺好。”
    “旁邊的是……”
    “行了行了，不用一個個叫了，太費事兒。”坐在中間的老頭，似乎強壓著一股火，眉頭都擰到一塊了，“哪的人啊？”
    “江蘇。”薛子遙淡淡地答。
    “哦，但是遙遙是在廣東長大的，是吧？”劉念看著薛子遙笑，又轉向那群老頭，笑得不知死活，“爺爺們別像審犯人一樣嘛，都是一家人，一家人。”
    一時誰也沒接話，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子遙，你和小六認識多長時間了啊？”終於有個老頭開口了，不僅開口了，而且還很和氣，年紀是七十大多，頭發還沒全白，一點不禿，即使到了這個歲數看著還是很順眼，估計年輕時也是個好看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