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過半截槽子的同學都知道，車開起來之後，你隻能坐在靠近車頭的那一麵，臉衝著車尾，也就是必須一路坐倒車，萬萬不可坐在車尾，臉衝著車開的方向——那大風能把你的頭發全薅掉，不信你就試試。
    所以這四個家夥就並排擠在了靠車頭的一側，身子都是正的，有一個人歪著都坐不下，聽著大風在耳邊“嗷嗷”叫著再一笑而過，看著東邊的天一點點發白，好半天誰都沒說話。薛子逍一度想點根煙，但是風太大，段若恒試了幾次也就放棄了。
    “哎，我說，”到底還是劉念先開了口，“這次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結果一句下去，誰也沒應聲，劉念隻好用胳膊肘子撞秦映映：“小秦？”
    秦映映看來是真累了，頭往膝蓋上一擱，整個人就睡過去了一半，這會兒聽劉念叫，正好大義凜然地往他身上一歪：“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都活著呢，不挺好的嗎。”
    劉念一想也是，倦意這時候不可避免地襲上來了，上下眼皮直打架，又不好往薛子逍和段若恒身上靠，隻能反過來擠秦映映，兩人推了半天，終於找到了一個平衡點，互相靠著打起了盹來。
    車還在開。
    段若恒看了一眼身邊的人：“你不困？”
    薛子逍搖頭，反問：“你累了？”
    段若恒有些不適應，在剛聽到的時候愣了愣，之後才回應：“還好。”
    薛子逍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肩：“你可以靠著我睡一會兒。”
    “……不用。”
    “我怎麼記得，你是不熬夜的呢。”
    “偶爾熬一次也無所謂。”
    “哦。”
    這聲漫不經心的“哦”後麵就沒了下文。
    天越來越亮了，東邊甚至開始有點發紅，氣溫開始回升，至少感覺上沒有下半夜的時候那麼冷了。說是沒睡，實際上也在不停地打盹，隻是時不時地會醒來而已，而每次醒來的時候，段若恒都忍不住用餘光瞄一眼坐在自己身邊，歪著頭，一路看風景的人。
    薛子逍是真的沒睡，一點也沒睡，身子靠在車槽上，很放鬆的姿勢，一條膝蓋蜷起，手搭在上麵，另一條腿平放在地上，看上去覺得很舒服。他原本柔順的發被這一路的風吹得有些毛躁，還起了靜電，好幾根都粘在了自己身上，有些癢，但是段若恒沒有想把它們拿開。
    他以前也知道薛子逍總是睡不好，但是不好到一個什麼程度，他是不知道的。隻記得有時候半夜裏會被東西掉落的聲音驚醒，從床上躍起，到對方的房間去看的時候，發現薛子逍正在踢某樣被他自己不小心摔碎的東西，段若恒要是問，答案永遠是“想起來上廁所，太黑了，沒看到它就打掉了”之類的。一開始他信以為真，但是後來才發現，掉在地上的偏偏是那些最容易碎、聲響最大的東西。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呢…單純的惡作劇，想把自己吵醒，弄起來，還是他夜裏睡不著，煩躁得想要摔東西呢？
    “喂。”
    段若恒嚇了一跳，薛子逍這一聲很輕，但是很突然。
    “好像差不多到了，叫他們起來了，下車。”
    段若恒四下裏看了看，發現確實如此。車已經進了市區，目測不遠處就應該有公交站，路上已經開始有出租車在跑動了，睡眼惺忪的路人看不出是早起上班的還是熬了一夜才回家的。建築物還是稀稀落落的，也不高大，東方那角度還很低的陽光得以照過來，冬天的晨光有種不同於其他季節的暖，讓人看了精神不自覺地為之一振。
    “你一直沒睡？”段若恒脫口而出。
    “總得有個人看著點，是吧。”薛子逍揉了揉眼睛，動作很慵懶，卻沒有顯示出一點倦意，“叫他們吧。”
    那一刻段若恒心裏隱約有些不好過，說不出來是為什麼。他依舊看不懂身邊這個人，隻知道他在假裝，一直在假裝著什麼，而且他模模糊糊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對方總是試圖在展現與他真實的想法完全相反的東西。
    段若恒這樣想著的時候手也沒閑著，幾下把劉念推醒，又拍了拍秦映映，看他們都醒得差不多了，才用力敲了敲駕駛室的後玻璃，直到車慢慢地在路邊停下了。
    司機開了車門，跳下來，站在離他們還有幾米的地方猶猶豫豫地招呼：“是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