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風曉一怔，回頭時，蘇長樂已經站在眼前。他瞥了旁邊的蕭孟一眼，將目光移回到她身上，冷聲道：“跟我回去。”
    沒有任何鋪成，也不帶絲毫感情，就這麼幹巴巴的甩出一句話，當她是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麼？蘇風曉眉頭一皺，當真賭了氣：“我不回去。”
    蘇長樂麵色一黑，重複道：“跟我回去。”
    他就不能說點別的？她氣極，喊道：“我說了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聽不懂？”
    蘇長樂有些驚訝，這個妹妹從來沒這麼朝他喊過話。他直直盯著蘇風曉，蘇風曉也狠狠的盯回來，兩人如此對峙著。
    “好，那你以後都不用回來了。”一句話，幾乎說得牙咬切齒。剛說完，甩了甩衣袖，轉身便走。
    蕭孟見兩人越吵越凶，趕忙去拉蘇長樂：“蘇掌櫃，蘇姑娘隻是說說氣話，你也別跟她一個小姑娘置氣啊。”
    “蕭大哥你不用多說什麼！”蘇風曉在身後製止他。
    蕭孟無奈，轉頭又準備勸她：“蘇姑娘，你也別……”
    蘇風曉自是不聽，隻衝著蘇長樂道：“你真以為我稀罕回去，每日都要看你的臉色，處處賠小心。什麼哥哥，我才不稀罕當你妹妹呢！”
    蘇長樂冷笑道：“也用不著你稀罕。”他甩開蕭孟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毫不猶豫的邁開步子離開。
    蘇風曉雙拳攥得緊緊的，指甲都幾乎要嵌進肉裏去。她用力咬住嘴唇，生生咬出血來，仍無法阻止自己因惱怒而顫抖的身子，反而抖得更加厲害。眼看著蘇長樂越走越遠，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心中繃緊的那根弦終於還是斷了。各種情感噴薄而出，在她胸口盤桓不斷，急需一個發泄的出口。
    她抬手擦去嘴唇上的血跡，一咬牙下定了決心，不管不顧地朝蘇長樂衝過去，從身後一把將他抱住，哭喊著：“蘇長樂，我不要你娶別的女人！”
    蘇長樂渾身猛然一震，驚詫之情溢於言表。有生以來頭一次，在麵對蘇風曉的時候，他害怕了，怕得連頭都不敢回，連手指頭都不敢動一下，隻能這麼僵硬地站著，任由她貼在自己後背上哭泣。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他終是抬起一隻手將纏在自己腰上的雙臂扒拉下來，低沉著聲音道：“我不娶。”
    蘇風曉頓了頓，微微拉開距離。她覺得很是窘迫，剛才腦子一熱，不該說的也說了，不該做的也做了，現在這樣奇怪的狀態，她該怎麼收場？
    蘇長樂轉過身，見到比他更加手足無措的蘇風曉，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他牽過她的手，說道：“回去了。”然後不待她作出任何反應，就這麼拉著人走了。
    此時此刻，無論蘇長樂也好，蘇風曉也好，都忘了在場的明明還有第三個人——蕭孟。蕭孟就這樣被丟在了江邊吹冷風，他努力消化著剛剛發生的一切，嘴裏喃喃念著：“兄妹，兄妹，兄妹……”
    蘇風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茶館，怎麼進入房間，怎麼洗完澡，怎麼躺到床上去的，當她真正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她在床上發了會兒愣，突然如同發了瘋一般抓撓著自己的頭發。天哪，大哥那句“我不娶”到底是什麼意思？算是對她的回應了嗎？可是，為何回來以後又什麼都沒說？她等會兒要用什麼表情麵對他啊混蛋？
    在蘇風曉煩惱的同時，蘇長樂也絕不比她好到哪裏去。昨天發生的事還曆曆在目，蘇風曉的心思，他好像明白了，卻又不敢肯定。於是，他選擇了逃避，隻是趁著她還在發懵的狀態將人給帶了回來，也沒敢再多說一句話。可是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有些事既然發生了，終究是要麵對的，隻是他想了一夜也沒想出來到底要怎麼做才好。
    長歎一口氣後，蘇長樂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偏偏在這個時候，隔壁那扇門也開了。
    蘇風曉糾結了許久才決定出來看看情況，誰想剛踏出一步，便見到大哥也剛剛走出房門，這場麵，邁腿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傻愣了一會兒，才結結巴巴道：“大、大哥…早。”
    蘇長樂看著她，略一點頭：“早。”
    於是，又冷場了。
    “咳，去吃早飯。”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蘇長樂輕輕咳了一咳，甩下這句話後率先走在了前麵。蘇風曉隻略一遲疑便趕忙跟了上去。
    說起來，她來這裏也半個多月了，還從來沒和大哥一起吃過早飯，今天難得有這個機會，她卻不怎麼高興的起來，經過昨晚的事，她現在一看到大哥，心裏就會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怪異感覺。
    於是很自然的，一頓早飯吃得一點也不自然。
    早飯過後，蘇長樂又徑自回了書房，留下蘇風曉獨自一人煩惱憋屈。此番景象，燃起了杜楠的八卦魂，他晃悠到蘇風曉跟前，壓下心中無數的疑問，平淡的開了個頭：“小姐，你同掌櫃的和好啦？”
    蘇風曉瞧了他一眼，怏怏道：“不知道。”
    “不知道？這算什麼回答。”杜楠嘟囔道，“我看你們之間氣氛有些怪，昨晚你怎麼回來的？掌櫃的去找你沒有？”
    不提昨晚還好，一提昨晚，她更不舒爽了，沒好氣道：“你怎麼那麼空啊？”
    杜楠嘿嘿一笑：“不巧，現在正好沒什麼客人。”說完，死死盯著蘇風曉，一臉問不到答案就決不罷休的表情。
    蘇風曉被他盯得沒了辦法，歎了口氣道：“找是找了，隻是……總之你也看到了，我們雖然能坐在一起吃飯，可是連句話也說不上，我怎麼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還真是掌櫃的把你帶回來的啊？”杜楠接話，“昨天打烊的時候他還沒動靜，我還當他真發了那麼大脾氣，能不管你了。原來是當著我們的麵，不好意思出門。哎，小姐，掌櫃的找到你以後，你們都說什麼了？”
    蘇風曉臉一紅：“我幹嘛要告訴你！”
    杜楠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嘖嘖道：“小姐，你和掌櫃的是真的不對勁啊，你聽我一句勸，世間既有三綱五常……”
    蘇風曉知道他想說什麼，打斷道：“小杜，你不明白。”她猶豫了會兒，繼續說道：“我跟大哥不是親兄妹。”
    杜楠愣住了，高聲嚷嚷：“你說什麼？”完了又覺自己聲音太大，趕忙壓低嗓子：“你說你跟掌櫃的不是親兄妹？那是怎麼回事？”
    蘇風曉垂下眼瞼，輕聲道：“我是被撿到蘇家去的，爹娘一直將我視為己出，這次來茶館，本來是娘親讓我過來替大哥張羅婚事的，可是……可是我現在一點也不願意。”她想起自己臨行前，娘親倒是說過，若是找不到，她可以自己頂上。當時她是不願意的，如今倒是願意了，可又不知大哥心裏究竟有些什麼想法。
    想到這裏，她又歎了口氣，朝杜楠看去，不看還不知道，一看當真嚇了一跳。這閃閃發亮的眼神和興奮無比的表情算是怎麼回事？
    杜楠的八卦魂在瞬間升華了，他覺得自己挖到了一個驚天動地的秘密。義兄妹不比親兄妹，隻要你情我願，便可以更親近一步，也不用過於在意什麼倫常不倫常的。他伸出手用力按了按蘇風曉的肩膀：“小姐，你去將掌櫃的拿下吧，杜楠會支持你的，無論物質還是精神。”
    蘇風曉驚訝的看著他，張了張口，半天沒說出話來。倒是杜楠又開了口：“小姐要不要我去替你探探掌櫃的口風？”
    “真的？”蘇風曉激動起來。
    “當然真的，你等著，包在我身上。”杜楠拍拍胸脯，一陣風般地走了，目標直指書房。
    他敲敲門，得了蘇長樂的應允便推門進去。蘇長樂端坐在書桌旁，手指心不在焉的胡亂撥弄著算盤，他抬眼看了看杜楠，問道：“什麼事？”
    杜楠搓搓手，靠近道：“掌櫃的，我看你和小姐今早一起用餐，還當你們已經講和了，怎麼現在小姐還是一副很生氣的樣子？”
    她在生氣？蘇長樂動搖了，手指上的動作不經意加快了些，嘴上還是鎮定自若：“你來就為了說這個？我們兩個的事不用你來管，給我出去幹活，再在這裏耽擱就扣工錢。”
    “掌櫃的，你今天的話好像很多。”杜楠竊笑。
    蘇長樂因為焦躁，確實想用說話來掩飾，現在被人一語道中，當真發了怒：“滾出去。”
    杜楠舉手投降，快步退出去：“這就走這就走，掌櫃的千萬別扣我工錢。”
    蘇長樂抄起一本書砸了過去，可惜杜楠已經溜出去了，無端受累的書撞在門框上，滑落在地。一小陣風吹來，書頁被翻得淩亂不堪，正如同蘇長樂此時的心情。
    蘇風曉忐忑不安的等著杜楠，沒多久，就見他輕快的哼著小曲回來了，連忙迎上去：“小杜，怎麼樣了？”
    杜楠洋洋得意的笑道：“若是旁人，勢必是無功而返，不過換成我杜楠就不一樣了。”
    “你別賣關子了，快說。”她催促道。
    “掌櫃的到底怎麼想，我是沒問出來。不過，他勢必是很在意小姐你的。”
    “他在意我嗎…”蘇風曉默念著，“如果，隻是親人間的在意怎麼辦？”
    杜楠歪頭想了想：“我覺得不像。這樣吧，掌櫃的不是剛從衙門出來麼，咱們今晚備桌好些的酒菜替他慶賀，到時候我幫你多灌些酒，自然能酒後吐真言。”
    蘇風曉猶疑道：“大哥又不是從牢裏出來，況且，你確定你能灌得了他酒？”
    “我盡量。不行你就當大家聚一塊吃頓飯，促進些感情也好，反正你又不吃虧對不對？”
    這麼說來也有道理，蘇風曉當即點了頭：“好，那我去廚房跟大家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