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就是有那麼巧的事。揚州大中正何卯攜其夫人——也就是我那素未蒙麵的姐姐——到錢唐來了，隨行的還有吳郡中正陳瓊。原本來一兩個大官，忙的都是縣衙，百姓未必會知道，不過這次，人還沒到就鬧得人盡皆知。新調任的錢唐縣令劉頌也是為官多年，是個很懂人情世故的人，一得到他們要來的消息，便叫衙役們到處放風，大致意思也就是希望錢唐城在這兩天能表現出其樂融融、安居樂業的景象，承諾等兩位中正大人一走，便會開百家宴宴請全城百姓。甚至大度布施豐盛的食物給街上的乞丐，以保證他們在接下來的幾天都不會出現在街頭巷尾。
    “這個新縣令恐怕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呢。”我感歎著。阿宛替我滿上茶，道：“小姐，縣太爺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了，不過未來姑爺……”
    我打斷她：“我們都在這裏住了三天了，他也沒來找我，還未來姑爺，以後你少在我麵前提他。”
    阿宛果然不敢再提，又道：“小姐，你看我們身上的首飾已經全當了，估計也撐不了幾天。既然大小姐要來，不如去找她吧。”
    我不置可否，問道：“他們怎麼會突然來錢唐？”
    “也不算突然。”阿宛道，“每年都是這個時候選官的，隻不過一般都是郡中正大人和他的屬員過來，州中正很少到處走動，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點頭，心想還是等他們來了再說吧，走一步算一步唄。
    第二日，錢唐城一副相當和諧的模樣，氣氛爽朗的嚇人。要說平時，錢唐城也是興榮繁盛的景象，用不著刻意也已經不錯了，隻不過今天，隻要是走在街上的，各個麵帶笑容，好像這輩子活在這裏就沒有煩惱似的。差點給我一種走進桃花源的錯覺。
    “不要那麼誇張吧，不就是有個百家宴嗎，用得著演的那麼賣力？”我不禁感歎。
    阿宛拉住我：“小姐，別那麼大聲，你看到處有衙役看著呢。”
    ……這個縣令為了自己的品級還真是什麼辦法都想盡了……我無奈，麵前撐起個笑臉，道：“早知道今天就不出門了，呆在房裏不就什麼事都沒有。”
    正說著，旁邊就過來一個男人，攔住我道：“姑娘，劉大人也是為了全城的百姓好，希望能給兩位中正大人和大中正夫人留下好印象，姑娘如果有什麼不滿，不如現在去衙門親口跟大人說說？”
    掀桌！街上還潛伏了便衣？
    我笑著擺手：“不用了，我能有什麼不滿啊，這位大哥多慮了。”
    “那就好，希望姑娘多注意言辭。”說完，退身離開。我微笑著目送他，然後暗暗翻了個白眼：“阿宛，我現在笑的還算合適吧？”
    阿宛遲疑一下，誠懇的說：“老實說，有點醜…啊！”
    聽她突然叫起來，我奇怪，問她：“怎麼了？”
    阿宛指指我的身後，道：“小姐，是馬大公子。”
    我愣了愣，轉頭果然見到馬文才在那兒站著，仍舊有些許尷尬，走過去道：“真巧，你今天怎麼下山了？”
    馬文才笑道：“今日中正大人來錢唐，所以書院不上課，好讓大家準備準備，明日迎接他們上山。”
    “那你不用準備？”
    “沒什麼好準備的，我家世代為官，爹又是現任太守，我的品級不會低。”
    呃…這悲劇的九品中正製，難怪張覃會說他當不了官。
    “予阡沒和你說過今天不上課？他怎麼沒跟你一起？”他又問道。
    我不知道要如何作答，幹笑兩聲，撒了謊：“那個…他可能忘了說。我大清早就和阿宛出來了，估計他還在睡懶覺。”
    “是嗎…”馬文才略帶懷疑的看我，但沒追問下去，反而把話頭轉向阿宛，“德才也來了，正在前麵買畫，你去找他嗎？”
    阿宛搓著手低頭。我見她明明很想去又不敢丟下我的樣子，不禁好笑，推了她一把：“去吧去吧，你們很多天沒見了吧。有馬文才在，我不會出什麼事的。”阿宛感激的看我一眼，道了謝便往馬德才去了。
    雖然我剛才很幹脆的讓她走，但事實上心裏糾結的很，阿宛這一走，就剩下我和馬文才了，我實在很不擅長應對這種微妙的氣氛。
    “在街上走走？”他突然問。
    我頓了頓，擺手道：“其實你如果有什麼事的話，不用管我的。”
    馬文才笑：“你就那麼怕跟我走在一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聲細如蚊。
    “走吧，我請你喝茶。”不容我拒絕，他拋下這句話，率先走在了前頭。我邁開步子跟上，一路跟進一家茶館。這家茶館在錢唐相當有名，雖然我從來沒進去過。
    有如最開始在“醉花陰”遇見馬文才的那日，這回也坐在二樓圍欄邊。我喝的有點心不在焉，茶進了口裏，是個什麼味道完全品不出來。
    馬文才也好久沒開腔，過了一會兒，問道：“你怎麼不問問我和祝英台的婚事怎麼樣了？”
    我被茶水噎了一下，咳嗽了幾聲，道：“那……怎麼樣了？”
    他歪頭笑道：“不怎麼樣。祝世母不同意她和梁山伯的事，我這邊的婚事也怎麼都不肯退，說是一旦退婚，祝家的麵子就沒地方擱了。”
    我不由擔心起英台來，遂問：“那你們打算怎麼辦？”
    “我無所謂。隻希望祝世母能早點明白，她這樣堅持下去，最後辛苦的也隻有她女兒而已。”
    不知為何，我覺得梁祝的故事很可能真的會就這麼發展下去，如果是這樣，那英台和梁山伯最後的結局豈不是很淒慘？我有沒有什麼忙可以幫得上呢？總不能就這麼袖手旁觀的看著他們去死吧。
    “婚期呢？婚期都定了嗎？”
    馬文才搖頭：“暫時沒有，我娘也明白的，還在勸。”
    我稍稍舒了口氣。剛一抬頭，便與馬文才身後不遠處的一雙眼睛對上，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她緊緊的盯著我，盯得我心慌，不禁脫口問馬文才：“你是不是招惹上什麼女人了？”
    馬文才挑眉：“什麼意思？”
    “有個女人一直在瞪我。”我回答。
    “她既然瞪的是你，憑什麼就不是跟你有仇，非要是我招惹的。”馬文才鄙視道，順便也回頭看去。
    幾乎是同時的，那個女人朝我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