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直隻開一邊的校門，在一號這天全部敞開著。但即使這樣家長的車子還是不能進入校園。我側身擠進了被家長和學生堵著的大門，穩了穩肩上的書包開始打量這個我將生活三年的高中。
    九月，空氣中有著一絲聒噪不安，大道兩遍的樟樹無精打采的立著，花很嫵媚，在眼中卻有些眩暈。
    慢慢的走在去教室的長道上，我微微低著頭。等站在了門口，看著裏麵已經熟稔起來的新同學們，心裏並沒有吃驚，三天的軍訓足夠讓陌生人變成朋友，我隻是缺少了那三天時間。
    在角落裏找了一個單獨的位置坐下，將肩上的包放在膝蓋上，感覺著他們一邊看向我，然後討論我。
    軍訓沒來那個吧？
    是啊，現在都一個人
    要不我們去和她說說話吧
    不想去，她好像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因為不認識啊，都這樣的。
    就是，你不知道第一天來的時候你們是什麼樣的啊
    什麼啊，你不也一樣
    就這樣，話題被轉移了。這個年紀的我們就是這樣，一秒時間就可以忘記上一秒的事和人。
    不再關注班裏，吸了口氣，慢慢吐出。
    我不知道是不是命運弄人，還是我真的已經對他有了心靈上的連接。無意間的一個偏頭竟見他從教室窗外，我的眼前走過。
    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書包被我捏起了褶皺。
    從窗外經過的人叫易風，是我初中時的學長，也是我暗戀了一年的對象。
    那個時候認識他是因為學校的廣播。
    他各方麵都優秀，廣播裏總是會出現他的名字甚至是聲音。原先一直以為成績第一，各項都第一的男生一定是帶著眼鏡，小小矮矮的書呆子，可是第一次從廣播裏聽到他的聲音，這個想法就不存在了。
    很溫柔的聲音。
    從那次以後我便開始不由自主的留意關於他的消息，話語，活動。在籃球場上第一次見到他時，我真的被震撼了。這個應該隻出現在我課桌小說中的男主角竟然在自己麵前揮汗如雨，幻想、遐想一下子都繃進了我的腦中，我想成為那個女主角。
    後來他就要畢業了。聽到因為他的關係，而特意去接近的一個女孩子說他有女朋友了，還買了一隻超大的毛絨玩具要送給那女孩時，我知道，夢該醒了。
    他根本就不認識我。
    畢業了，他收到了外省高級中學的保送通知單，很有名、高考上線率很高的中學，但我知道那並不是他想上的高中。
    在他來學校收拾東西，準備去補高一課的那天，我在校長室交了轉學申請。
    不是因為他有女朋友，也不是因為他將離開這個城市，我隻是跟著父母去了另一座城市，他將去上高中的城市。
    世間有些事就是這麼巧合，讓人產生誤會。
    和他在同一個城市，我沒有去找過他，原因很簡單：我初三了，課業變得繁重起來。而我在那一年裏給自己定的高中是那所他想上卻沒有上的高中。爸媽看著我每天挑燈夜讀很欣慰，我怎麼能告訴他們我考那所高中是為了完成他的願望，我想回到那座城市。
    回過神來時，我已經停在了一間教室外麵，就這樣呆呆的站在那裏。
    抬起頭看著牆上寫著的：高二（3）班。
    轉頭，透過玻璃窗見他坐在位置上被一群女生圍著，他還是那個樣子，而且比以前更受歡迎了。
    沒有想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裏，還是他根本就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這都不是我該去想的。
    報名那一天沒什麼事，老師宣布解散後，就隻是在校園裏瞎逛逛，熟悉熟悉校園。
    我就是這樣，對於一個新環境有一種莫名的抵觸，我討厭這些不熟悉的建築和小道，連頭頂這片天空都覺得陌生。
    走累了，找了個陰涼的花壇坐下，伸直了腿敲了敲。
    麵前出現了一片陰影。我抬起頭，看到易風就這樣站在麵前，俯視著我。
    那雙眼睛好熟悉，還有眼睛裏流露著的某些東西。
    低下了頭，直到麵前的陰影消失。花壇中的塵土隨著風飄進了我的眼中，揉了揉看向籃球場，他的身影在那麼多人中間依舊很耀眼。
    正式開學了，校園中變的有些忙碌。一有時間我就抱著書去圖書館，因為他太優秀了，我隻能嚴格要求自己。
    我知道他也是一個用功的人，每次在圖書館總能在看書區見到他，有時他也會抬起頭來看我一眼。
    位置永遠選在與他隔一排的位置，看著他的背脊覺得很幸福。
    2。
    不知不覺一個學年都快過去了，離中考越來越近的那幾天裏，心突然變的悶起來，好像有什麼事壓在心頭一般，就像去年中考那段時間一樣。
    坐在陽台上，眺望著樓下的景色，車輛來來往往，從高處看下就好像螻蟻一般。畏縮著膝蓋，六月的天氣已經有點炎熱，但身上卻冰冷，好似病了。
    收回視線，看著床上那個棕褐色的超大型毛絨玩具，毛色中摻雜著些紅色。看著它，心裏有些堵。
    腳搭在地板上，起身，將毛絨玩具抱在懷裏，靠著牆。
    那個時候我身邊好像還有一個人，初中這幾年一直陪著我，但是現在卻記不起她是誰，連樣貌都是模糊的。
    ‘嘀嘀嘀’短信的聲音響起。
    來初中看看吧。
    易風
    放好手機，呆呆的看著窗外那不知何時飄起的雨絲。
    坐在公交車最後麵靠窗的位置，頭低著玻璃，有點疼。上初中時每次公交車旁邊都有一個肩膀讓我靠，現在不知道在哪裏。
    閉上眼睛，不用擔心坐過站。
    我做夢了，一個很長的夢。
    “潔一，你看啊，是易風，好帥對不對。”
    籃球邊上有兩個緊靠的女孩子在為籃球場的人加油。我看過去，是易風。那時的他就是那麼受歡迎。
    “潔一，他在看你。”剛剛說話那個女孩一臉興奮的對身邊的女孩講到。
    “說不定是在看你啊。”那個被喚作潔一的女孩說道。雖然背對著我，但也能感覺出她語氣中掩飾不住的笑意。
    “嗬嗬。”那個女孩銅鈴一樣的笑聲傳來。
    走近幾步想要聽的再仔細些，麵前卻出現了一灘紅色。
    不知道為什麼場景變成了學校邊的十字路口，女孩閉著眼睛躺在交叉口，一輛轎車停在旁邊，司機從車上下來正在對著電話大聲說著什麼。那紅色從女孩身上延伸開來的，一股血的味道充斥在空氣中。
    路口的小飲料店中，有兩個人衝了出來。
    是易風和那個叫做潔一的女孩子。女孩手中抱著一隻超大型的毛絨玩具，可是麵前的場景讓她再沒有力氣去抱隻男友送她的生日禮物。毛絨玩具被主人遺棄在水泥地上，鮮紅的血水慢慢流向它的身體。
    叫潔一的女孩子失控般跑到那女孩身邊，蹲下又不敢觸碰。易風眼中流露著痛苦，慢慢抱緊她卻被一把推開，她的眼睛被不安，恐懼和自責占滿，沒有焦距的看著那開始變冰冷的人。
    “小一”
    睜開眼睛，車子已經不再行駛，抬起頭看著易風站在我麵前。已經是底站了，初中已經過了。
    我跟著他下車，躲開了他想拉我的手，到旁邊的花店買了一束白色的波斯菊，而他買了一束白色的玫瑰。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向墓地。我不知道她是哪塊墓碑，但是我知道易風來看過她。
    看著墓碑上那張黑白照片，她還是沒有變，依舊是初二時的樣子。
    彎腰將花放在了地上，我們誰也沒有說話。
    這一年，我以她的身份在另外一個城市生活著，重新讀了初二，以她的名字參加了中考，考入了她理想中的高中。
    自欺欺人了一年後，站在這裏，我依舊無法麵對我就是潔一的現實，墓碑中的女孩是因為我而死的，我隱瞞了我是她暗戀男生的女友，是我的謊言害死了一個妙齡少女。
    潔一是自私的。當年和易風一起收到了另一個城市高級中學的保送通知，而我卻逼著易風放棄了保送名額，讓他讀了她心中的高中，而我以她的身份在那個城市生活了那麼久，我想補償她，但已經來不及了。
    手心傳來易風一年四季都溫溫的熱量，我一愣。
    我和他已經不可能了，我們的愛情之間隔著一條人命，而我也沒有想過變回潔一，那個惡毒的女孩子。
    將易風留在了墓地，淅淅瀝瀝的小雨已經將我的頭發打濕，身上變的異常冰冷。
    潔一從這個世界上永遠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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