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身世
    蘇陌離有種掉入狼窩的感覺。
    從獨醉樓出發，先是在街上毫無目的性的溜達了兩圈，又被拽去買好了棺木。至於現在，蘇陌離四顧而望，這分明就是了無人煙的郊外。
    微不可見地皺眉，一邊思忖著對方的目的，一邊觀察著地形，試圖弄清所在的方位。奈何蘇陌離是個徹徹底底的路癡，再加上小徑兩側皆為雜草從生的荒野，著實理不出什麼頭緒。
    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主上，為何來此？”
    被詢問之人懶散地應了聲，左手鬆開韁繩，改為摟住身前之人的細腰：“怎麼？我以為陌離會喜歡我的安排的。”
    喜歡？他可以認為自己被誘拐了嗎？蘇陌離在心裏暗道。
    “知道那棺木在何處嗎？”似是看出了蘇陌離的不信任，洛逸決定給他些提示。
    “位置？”蘇陌離猛然想到，在他付完銀子後就被身邊這人硬生生地拉走了，那他豈不是白做了他人之仆？
    “莫家鎮。”洛逸沒好氣地答道。
    他最初以為這可人兒的清高是將一切不放入眼中的孤傲，可誰知這短暫的相處卻使得洛逸大跌眼睛。蘇陌離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天真得像張空白的紙片。也不知他的家人將他保護到何種地步。
    隻是，洛逸突然覺得好笑，自己算是在拐賣兒童嗎？
    “莫家鎮？主上知道？”有些驚奇，也是不解。
    “自是知道。”洛逸重新拉過韁繩，一個加速，黑馬一聲撕鳴，驟然向前疾馳而去，而毫無準備的蘇陌離，就這樣徑直倒落在洛逸的懷裏。
    似是很滿意這情況，不去理會蘇陌離遞來的白眼，洛逸輕蹬馬錠，繼續前進著。
    ……
    約莫又走了十幾裏路，兩人遠遠地看見一個小鎮，由於暮色已至的緣故，鎮上的人正收工準備回家。兩人下馬，行至鎮子上，蘇陌離有幾分悵然，洛逸卻覺得新鮮。
    然而，如此出色的兩個閃光體在一群沒見過什麼世麵的人之中不可能毫無存在感。
    “陌、陌離？”被叫到名字的青年回首，便瞧見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有些吃不定的站在原地，直到看見那張記憶中的絕色麵容後才鬆了口氣似的，拉過蘇陌離的手，眼角餘光帶著好奇地在洛逸身上轉了一圈，高興地說道，“陌離哥哥，你可算是回來了。你可把村長爺爺急了個半死，一個月沒你的消息，村長爺爺有事沒事就念叨著你的名字，天天嘮叨著。”說到這，少年不滿地撇了撇嘴。
    待那少年的話音剛落，人群中一陣躁動，一個年過七旬的老者撐了支老木頭隨意處理了一下就製成的杖子，嘴微張，卻始終未曾發出什麼聲音。
    蘇陌離哪還有閑暇去顧及人生地不熟的洛逸，就這麼走到老者身邊，扶過他的臂膀，輕聲喚道：“村長爺爺。”
    那一刻，他笑麵如靨，令天地為之失色。
    洛逸隻覺得心頭一陣悸動，本不知情為何物而近乎冰封的心一瞬間崩潰瓦解。
    他仿佛也曾見過這耀目的笑容——
    這隻為他一人綻放的笑容。
    ……
    蘇陌離在那墳前守了三天，洛逸曾勸過他別那麼執著，可蘇陌離還是堅持要為母親守靈，而這一待竟這麼不知休止。無奈，洛逸隻得陪同在一旁。若不是這樣，洛逸敢打賭，蘇陌離很快就會將自己的身體糟蹋得一塌糊塗。
    棺木已埋入土下，土地上豎著一塊石頭做的墓碑，上麵寫著“蘇陌離之母，夏蓮墓”。字是蘇陌離一筆一劃寫上去的，寫時還曾留了淚，抹花了字跡。
    陪了蘇陌離三天，愣是沒說過一句話的洛逸坐在樹杈上，眼中流露出不耐。
    都三天了，天真還準備長跪不起不成？若是如此，不如去當陪葬品算了。
    縱身躍下，洛逸抱住蘇陌離，將他從地上拉起，未等對方反抗，就封了他的穴，讓他動彈不得。
    “主上？”三日都未曾好好休息過，蘇陌離的聲音中夾帶著疲乏。
    “和我說說你的事，如何？”
    洛逸並不喜歡總帶著猜忌的心理去對待身邊的人，他準備明著問一次。若得到滿意的答複也就罷了，如若不是……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寒芒。
    “為何？”蘇陌離不喜去回憶一些曆史，特別是如今母親已故，總會想起些不好的事。
    “怎麼，陌離這是說不出口嗎？”
    “……主上若要聽……”他畢竟是仆，現在又受置於人。
    洛逸沒開口，算是默認了。
    蘇陌離緩緩地開口：“我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母親隻說他已去世了，我也沒深究過，甚至連他的樣子也不知道，”不過既是蘇陌離的父親，想必也有份不錯的皮囊吧，“我從小和母親一起生活在一個山穀裏，那裏沒有名字，我喜歡叫他無憂穀。”
    在那裏的日子，他確實是無憂的，不需要太多的物質條件，大自然的饋贈已保障了他們最基本的生活。
    無憂穀？洛逸心念著，改天讓花容溪好好查查。
    “我不認路，母親就不讓我亂跑，我也沒想過要出穀，就這樣到了十二歲。十二歲那年的一個晚上，我像往常一樣的回屋睡覺，隻是那夜母親回來的比過去晚得多，”其實那時，他就該想到發生了些什麼的，“第二天醒來時，人已經在了另一間屋裏，母親說這裏是莫家鎮，是母親曾經的家。”
    曾經的家……蘇陌離從不曾思考，為何母親會回到這裏。
    直到夏蓮死去的那個晚上。
    “母親說，她早些年種過‘暗香‘之毒，這些年為了我一直在苦撐著，隻是那時，實在是到了極限。”
    毒藥‘暗香‘，並不是烈性毒藥，也不會置人與死地，隻是它是種慢性毒藥，會一點點地折磨人至死，且無解藥，江湖中人對此也頗為忌諱。
    “你的武功，也是你母親所授？”
    既然能在‘暗香‘的折磨下苦撐二十年甚至更長，那她必定有不俗的武功。
    “不是，”說到這個問題，蘇陌離的眼中也是不解，“母親說這內力大部分是我天生便有的……而另外的一小部分，是母親去世前將她的功力傳給了我。”
    天生便有？這倒是奇了。
    隻是看蘇陌離的樣子，他該也是不知情的。
    沒再多想，洛逸難得地安慰起人來：“逝者已矣，你母親會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洛逸的目光轉回那墓碑上，在那行清秀的字跡旁，還有一塊粗布畫，材料是穿舊了的粗布麻衣。畫上的女子雖說不上如何驚豔，卻也顯得清秀靈動，清純可人，看上嬌小柔弱，惹人憐惜。
    這一點，倒是和蘇陌離有幾分神似。
    而此時的蘇陌離卻是在想其他的事。
    活下去……這三個字深深地觸動了蘇陌離的神經，他仍舊記得母親死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臨終的願望。
    “孩子，活下去，記住，活下去，要好好地活下去……”
    還有夏蓮遞給他的那張字條上，清晰地寫了十二個大字——
    血翼現，天地劫，銀蓮降，平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