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立在洗漱台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狼狽不堪的表情，整張臉沒有出彩的地方，隻有這雙眼靈動一些。
    其實，連這雙眼也是殘缺不全的。
    右眼其實根本什麼都看不見，一片黑暗。
    暗淡無光的人，暗淡無光的眼，暗淡無光的人生。
    打開水龍頭，他把自己置身於水簾中，水不停衝洗著他的頭，他的發，甚至他的神經，他的一切。
    往事一幕幕在水中呈現，使他痛不欲生。
    其實，那個家，曾經也挺好，雖然親生爸媽都對他不怎麼在意，但是，也不會刻意的刁難他。
    然後有一天，爸媽無意間看到他那畸形的右手上的第六根指頭上刻著“季玉寒”三個字後，就開始用很怪異的眼神打量著他。
    他害怕得發抖，他想說這不是他幹的，可是又有誰會相信。
    隨後，他的世界，翻天覆地。
    那還是四年前的今天。
    他記得他在床上熟睡著，然後就被一種難耐的疼痛給折騰醒了。
    原來是爸爸拽著他的頭發，硬把他從床上拽了下來，然後狠狠地把他甩到了牆邊。
    渾身都在說痛，可他不敢吭聲，他很驚恐的看著爸爸和隨後進來的媽媽。
    他們雖然不怎麼喜歡他，可也從來沒用這樣的暴力對待過他。
    如果生在一個普通家庭，生為一個普通人而不是個怪胎的話，他很想對著爸媽哭著說很痛很痛，可惜他不是，所以，看著爸爸極怒的表情和眼神，他不敢哭。
    媽媽帶著憤恨的眼神，丟了一本黑色的東西在他身上，他撿起來一看，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顫抖著。
    這是，自己的日記本。
    其實上麵也沒寫什麼深沉的有含義的話，顛來倒去也就那幾個字。
    “我沒想到我會愛上這個人，我的弟弟。”
    “玉寒，我愛你已經這麼深了，你感覺到了嗎。”
    “玉寒，你說，你有可能會愛上我嗎？”
    “玉寒，我愛你，好愛好愛，我想，我會愛你一輩子吧，愛你到永遠吧。”
    “今天你教了我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嗬嗬，還是這麼愛你，玉寒。”
    看著臉色鐵青的父母，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甚至覺得自己會被殺死，玉寒是他們最寶貝的兒子。
    跌跌撞撞的開了房門跑出房間……
    可他怎麼跑得過，尾隨而來的爸爸在他後背狠狠地踹了一腳，他便像棉花球一樣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痛，痛得要死。
    可他不敢叫，越叫下場越慘。
    奇怪的是，剛才還有想哭的衝動，可現在，他連一滴眼淚都流不下來，應該說他不想流下來。
    “我們算對得起你的了，你一生下來殘疾，天生畸形，在肚裏時醫生都叫我們放棄，可我沒有，還把你養了這麼大，可你呢？你怎麼對我？你不是我們的兒子！！不是！！”
    “你這個怪胎，滾！！給我滾！！這不是你家。”
    “哈哈……這到底是什麼冤孽，為什麼你會投胎來做我兒子，為什麼要去糾纏那個好好的玉寒，為什麼……”
    “滾！你這個怪物，勾引自己的弟弟，不要臉，不要臉！！變態！”
    廝打，尖叫，亂罵，咆哮混合成一幅很奇怪的畫麵，玉羽突然很疑惑，為什麼，為什麼自己的爸爸媽媽，會這樣對待他們親生的自己？為什麼，自己不也是他們相愛然後生下來的結晶嗎？既然有愛，為什麼自己得不到他們的愛？為什麼？
    隻是因為，自己犯了禁忌，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嗎？
    可是，他根本沒要求過玉寒回應自己。
    也沒有，偏執的，阻止玉寒去尋找自己喜歡的人。
    “滾！！”
    最後一聲嘶喊，伴隨強勁的推打，玉羽被他的爸爸推到門外，這時候玉寒剛好從外麵回來，走到玉羽身邊，很驚訝的表情。
    “爸，媽……哥怎麼了？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還不滾？怎麼還不滾！！我送你滾！我讓你滾！！”
    媽媽尖叫著拿著一旁的木板凳就朝玉羽的方向砸了過來。
    玉羽的瞳仁逐漸的擴大。
    在玉寒被推倒在地，還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隻聽到很淒厲的一聲慘叫。
    “啊啊……”
    過了一會，他才轉過頭看著把自己推倒的玉羽。
    他保護了我？玉寒頭皮一陣發麻。
    原來瘋狂中得媽媽沒有看準方向，板凳是朝著玉寒的方向扔過去的。
    而玉羽……
    玉寒跑到他的身邊蹲下，用手撫著他的臉，
    “哥，哥……你怎麼了？”
    仔細一看，原來板凳腳脫落的劣質木材硬生生的插進了他的右眼！血止不住的流著，殷紅一片。
    玉羽大腦隻剩下空白，他隻記得這個痛苦，這個，親生母親賜給他的痛苦，眼裏的血，不算什麼，心上的血，才是致命的。
    他已經無力去想，在昏過去之前隻有一個念頭。
    玉寒沒事，就好。
    醒來的時候，是在一個純白色的房間內，右眼裹著紗布。
    醫生很平靜的對他說，“小羽，你右眼可能會‘暫時性’失明，別太難過了，以後一定有機會複明的。”
    玉羽聽得也很平靜。
    他想說，他其實不在乎，可他不想說話。
    轉身欲出房門的醫生突然轉過頭繼續道，
    “你媽已經給你弟弟辦了出國留學的手續，你弟弟後天就會離開出國，他叫我留句話給你，說……”猶豫了下，繼續道，“希望今後永不再見。”
    玉羽嘴角動了下，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玉寒知道父母知道他們的事了，自己打破了約定，所以他們之間不剩下什麼了。
    永不再見嗎？
    好吧，永不再見了。
    隻要是你希望的。
    我都能實現。
    後麵醫生還說了些什麼，玉羽幾乎沒有聽進多少。
    好像是說他爸爸媽媽怎麼樣。
    誰管呢，他已經管不了了，也不想知道了。
    門輕輕的闔上了。
    很長很長的時間裏，玉羽眼睛都盯著床上的某個角落，眼珠動也沒動過。
    在他快要覺得在這個世上連呼吸都不怎麼重要的時候，“嗬嗬……哈哈……”身體居然不知不覺隨著嘴邊浮現的笑而顫動著，這個時候，他瘋了該多好，可是他沒有，他還是很清醒。
    抬手撫上右眼的紗布，全是濕的，才知道自己原來不是笑，而是哭了。
    奇怪，右眼都已經瞎了，還能流淚嗎？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再見了，玉寒。
    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