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割鹿
    位於風鈴海海底世界的神水宮，其實，是沒有水的。
    所有的海水，都被創世之神布下的結界與海底世界隔離開，從而積聚在這海底世界的上空，就像是所有的雲層都積聚在陸族居住的那片大地上麵成為天空一般。
    所以，對於神水宮而言，頭頂的那些被神之結界隔離開來的海麵，就是他們的天空。
    海底世界被稱作珊瑚之國，漫山遍野的，到處都是形狀各異的珊瑚，高大、壯碩、盤根糾結的，猶如一片片綻放開來的海葵，當它們完全成熟的時候，燦爛如血的珊瑚能夠遮蔽整個神水宮的天空，猶如漫天夕陽。
    此刻，公子瀾的飛魚車，就停在了珊瑚下，夕陽中。
    公子瀾從挑開簾子，從車上跳下來，走到管中流的麵前，也不說話，雙手負在身後，就那麼施施然地朝著那珊瑚林的更深處走去。
    甲臨和離客不知道他在故弄什麼玄虛，正在猶豫要不要跟著一起進去的時候，管中流卻衝著他一擺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
    甲臨站定，看了看公子瀾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幽深靜謐的珊瑚林，然後，轉向管中流，道：“你一個人，行不行？”
    離客倒是很淡然。
    他一扯甲臨的肩膀，拽著就走，道：“嗨，他要是真有心殺老管的話，我們倆在這裏看著也是白搭啊，放心吧，人家是老朋友見麵要敘敘舊，我們就別在這裏礙事了。走，老哥請你喝酒去。”
    兩人踉踉蹌蹌地又重回京東衛的大營。
    而管中流，則跟在公子瀾的後麵，朝著珊瑚林的更深處走去。
    作為神水宮最神秘的殺手組織擊衣中的一員，管中流有種中天生的敏銳感，這種敏銳感突然從公子瀾的身上得到印證。管中流有種強烈的預感，公子瀾此次出現，與公子絳的事情並沒有關係。
    他有另外的事。
    或許，正是他的心事。
    公子瀾不說話，就那麼雲淡風輕地在前麵走著。
    管中流也不說話，就那麼步履沉重地跟在後麵。
    已經到了珊瑚林的最深處了，公子瀾終於還是說話了。
    他在一棵蓬鬆如雲的珊瑚枝的下麵停了下來，雙手負在身後，背對著管中流，淡淡然地道：“我知道，今天的事讓你很難做。”
    管中流在他身後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沉沉地道：“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的。”
    公子瀾轉身，看著他，斜聳入鬢的眉毛聳了聳，道：“什麼？”
    管中流道：“關於你的真實身份。”
    公子瀾淡然一笑，道：“你都知道了。”
    管中流的聲音冷的像是用石頭雕刻出來的，道：“肆無忌憚地買我的黑色短刀，冒著生命危險為我這個被稱作賤民的陸族後裔爭取海鬥士的名額，在這個以法製嚴酷的東郡隨隨便便地就可以殺人，殺人之後，還可以那麼有恃無恐，甚至連麵都沒有露，就可以讓京東衛的統領親自去牢房裏放人，再加上你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氣，甚至連東郡王都不可比擬。這麼多的事情聯係在一起，我要是還猜不出你的真實身份的話，我就真的蠢到家了。你說呢，是不是？”
    公子瀾禁不住苦笑，道：“其實，我不想騙你的。”
    管中流道：“我知道。”
    公子瀾道：“或許，正是由於你出身陸族、從小就被人看輕的緣故，所以，才能比別人更能體會到弱者的苦處，所以，在對待四弟的這件事上，你才會那麼堅持。”
    管中流道：“不，我隻是在穿上京東衛製服的那一天起，才有轉機的原則的，那就是——絕不放過一個壞人，也絕不冤枉一個好人的原則。”
    公子瀾道：“現在，很少有堅持自己原則的人了。”
    管中流道：“我這樣做，是因為我已經把你當成了朋友，我要為你不惜賭上自己的榮譽也要推薦我做海鬥士的事情負責——雖然最後我沒能做成海鬥士，而成了京東衛，但我依然感謝你。如果我不能依法執行我的職責的話，第一，我對不起你的朋友之情，第二，我對不起你的推薦之意。”
    公子瀾道：“所以——”
    管中流道：“總有一天，我還會將公子絳緝拿歸案的，不管他是你的四弟，還是這神水宮的四皇子。”
    公子瀾道：“難道你就不能……”
    管中流道：“我的刀鞘還在你那裏，我以前說過的話仍然有效。現在，你隻要將刀鞘給我，我就可以替你做任何事，包括放過你的四弟。”
    公子瀾道：“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