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伐謀 第二十九章 陌路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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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洗長空,楓落雁往,算韶華,落花流水仍如舊,卻已是清秋淡駐。秋天總是給人一種很寂寥的感覺,帶著深邃的憂鬱悄無聲息地在人們心中灑下一片陰影。
微風裏,殘紅片片,零落鴛鴦。熙熙攘攘衣招袂揚,一輛古樸的馬車正沿著長街閑閑而行。看車夫無精打采的模樣,連馬韁也擱在身後,顯然是有意辜負這滿城秋色。
馬車裏鋪著厚厚的地毯,顏色富麗,光彩灼灼,其上繡滿鬱金香,紅玫瑰等鮮見的花卉,乃樓蘭特產。
傾雨的傷經過一個月的修養,已逐漸愈合,一路雖然都修有官道,乘坐馬車卻難免顛簸,於是宇昊天在經過天幕城的市集時,便特意從商旅手裏買來幾張質地柔軟的地毯鋪在馬車裏。
最近天闕與西戌國頻生戰事,常年被西戌國侵略的樓蘭才勉強得到一絲喘息的間隙。不少商人便看重了這個契機,不斷地從樓蘭購買當地的特產然後販賣到天闕,謀取其中不菲的差價。
物以稀為貴,從來便如此。樓蘭與天闕已經有近十年未曾往來,自與西戍戰事一起,便將這座崩塌的橋重新修築起來,但凡樓蘭所產的東西,流進天闕境內價格便會成倍的增長。
正因為如此,傾雨在看到宇昊天抱著那幾卷樓蘭地毯鑽進馬車時,原本絢爛的笑顏迅速枯萎。
自從知道傾雨有爛賭嗜酒的惡習後,宇昊天便對她任何出格的舉動都不在驚奇,譬如此刻,竟因為買了幾張地毯,花掉了她幾百兩銀子後,便對他一直耿耿於懷,連看他的眼神也似噴出火來。
宇昊天想笑,卻不敢笑,隻能搖頭歎息。他回想著一個月來他們所到過的地方,不是富庶的江南水城,便是兵甲重地,這背後的用意會隻是遊山玩水這麼簡單麼?而如今仔細想想,若將這些地方畫在地圖上,剛好是以王都天鑒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圈。
清風吹過窗紗,一般風景,與去年初遇時,卻是兩樣心情。
傾雨見他發呆時略顯蕭索的表情,星眸清光灩瀲,咬牙道:“從來沒有正眼瞧過你,如今細看之下,才發覺你竟是如此的麵目可憎。”
宇昊天卻無所謂地笑一下,看著她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柔和,奇怪問道:“區區幾百兩,對於你來說,可謂九牛一毛,至於這麼跟我斤斤計較麼?”
說話的同時,他不由自主地掃過傾雨頸間的那塊淚滴狀的水玉,當他拿著這所謂的信物去天歌城的錢莊取錢時,著實被那帳薄上的數字給嚇了一跳。至今回想起來,他都不確定自己看到的那行數字是否真實。
試問,誰會相信一個年僅十五的女孩會擁有連王侯都無法匹敵的財富?經曆此事之後,傾雨在宇昊天眼中,不再是那個天真神氣,無邪無知的小女孩,儼然已成了奸猾狡黠的小狐狸。
深藏不露。腦海中跑過這四個字時,宇昊天的眼底驟然亮起微光。究竟誰才是放風箏的那個人?遊戲,也許才剛剛開始。
“你居然說五百兩隻是九牛一毛?”傾雨氣的幾乎咬牙切齒地道:“十兩已足夠普通百姓豐衣足食的生活大半年,一百兩可以買十輛比這要舒適百倍的馬車。”說著,她不往抬腳踢了踢漆畫剝落的車壁,表示自己內心絕對的不滿,“五百兩足夠你活好幾輩子了,我賺這些錢,我不辛苦麼?你倒好,出去逛了一圈,就把我幾輩子的錢給花光了。”
宇昊天見她憤憤不平,臉色不善,已然知曉她的另一個惡習,嗜財如命。抿了抿唇,他挑簾望向車外,遊人如織,而他的聲音便在這鬧市中輕輕飄起:“最多,我再欠你一個人情便是了。”
一個好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馬匹突然嘶鳴一聲,掉頭而行,險先將整個車身甩翻,跌進了宇昊天懷中的瞬間,傾雨的身子猛地僵硬了一下。他的衣物雖已換洗過,卻依舊殘留著血腥味,淡而不散,經年累月中,似已經凝固進了骨子裏。
一絲愧疚滲進心頭最堅固的角落,傾雨緩緩抬頭問:“又是那些殺手嗎?”
這段時間,她故意選定這些城市兜兜轉轉,為的就是讓背後那人投鼠忌器,放棄再追殺他們。要知道,他們經過的這幾個城市看似平常,卻都是直接受朝廷管轄的,如若發什麼打鬥,也會第一時間反饋到宮中。
“有我在,不要怕!”宇昊天見她目光閃爍,隻當她是害怕,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冷峻的眉蹙了起來,凝神細聽著車外的風聲,連路人的咳嗽聲也未曾放過。
每當曆經危難之時,這個男人總是會堅定的守護在她身旁。傾雨看著他的側顏,不由心頭一暖,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埋首在他胸前,淡淡‘嗯’了聲。
不多時,馬車外便響起輕喝聲,緊接著一陣刀劍相交的‘鏗鏘’聲在長街上放肆地傳播開。宇昊天抬手輕撫了一下傾雨肩頭,指尖劃過她臉上的傷疤,眼神有著一瞬的流連,他笑道:“殺手有十一個,皆是武功高強之人,但好在不是針對我們而來。”
傾雨聞言自宇昊天懷中抬起頭,好奇地望向車外,回首處素影蹁躚,半垂的落帷後,對麵馬車中一角月白衣袍淡拂綺欞。
似乎感覺到她遙遠的注視,車內白衣男子微微側過臉,伸手將窗簾撩起,手指潔白如玉,覆在黑色的簾布上竟隱隱透明。他精神似乎很不濟,半個身子倚在車窗上,目光一掃而過傾雨所在的馬車,稍作停頓後便又合上了雙眸。
看到傾雨不怕死地伸長脖子往外張望,宇昊天驀然失笑:“你這人怎麼就不懂得安分守己,雖然不是針對我們,但還是小心為上。”
傾雨閉了閉眼睛,似乎沒有聽到他在說什麼,片刻之後猛地握住他的手臂,斷然道:“我要出去。”
“出去?你不知道外麵有多危險麼?”宇昊天極快地抓住傾雨的手,不讓她有一絲一毫掙脫的機會。傾雨迅速抬頭,目光直刺他眼底,卻隻見無邊的怒氣,翻騰不休。
傾雨微怔,知道他是在擔心自己,緊緊咬著嘴唇,臉上華光盡落,淡淡道:“放手,我不出去便是了。”
宇昊天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低頭細看時,才發現傾雨早已淚流滿麵。他剛要詢問原因,傾雨已經甩開他的手,怔怔地跪伏在窗前,澄澈的眼眸裏清晰地倒映著那個清峻的身影,一襲清白,冰冷靜陳。
隻是短短的一刹那,那個寧靜單純的少女仿佛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眼神尖銳的似暗夜裏的消融的雪,冷到極致。宇昊天不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隻是憑著直覺,感覺到她的身體正在微微地顫栗著,臉上卻滿是倔強的神情,仿佛是被搶走心愛玩具的孩子,那樣固執地不肯鬆手。
冷香縈遍車內,暗損韶華,一縷蘼煙透碧紗,模糊了女子眼中一晃而過的清幽。宇昊天平靜地看著傾雨,卻不代表心中無波無瀾。他分不清,她臉上輕漾的究竟是淺笑還是輕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