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織夢 第二十七章 陽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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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墨寒將筆架上一擱,眼底泛出涔涔笑意:“深更半夜的,送膳這個借口也隻能騙騙三歲小孩,你來找朕究竟有什麼事情?”
青禾站在殿前,看了看身後,緊握的雙手緩緩打開,將食盒交到七夜手中,低語:“奴婢鬥膽,請皇上救靜香一命。”
君墨寒饒有興致地看她一眼,對著身後的七夜道:“去吧!”
七夜立刻領命離去,青禾不解地看著他離開,再回頭時便見君墨寒徐徐自案中起身,邁步而出,身似玉樹,倜儻中帶著令人心曠神怡的風雅。
青禾始終與他平靜對視,眼中波瀾不驚,未見絲毫端倪。直到耳邊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她才意識到自己被人跟蹤,略一沉呤,她緩步走到牆角,纖細的手掌附上燭火的微光,淡淡道:“因為皇上欠青禾一個人情。”
殿內燈影一挫,君墨寒眼眸輕抬,再次將她打量,直覺眼前這女子並不簡單,不動聲色地笑了一笑,他道:“朕未曾記得有欠過你任何人情。”
這溫潤的聲音優雅依舊,卻隱約帶著一絲威嚴,牽的青禾心頭一緊,她欠了欠身,略一思索道:“如果不是奴婢暗中將膳食調換,皇上此時恐怕也沒有此等閑情逸致在這裏作畫。”
她既是司膳坊的坊主,宮中所有人的飲食均由她負責。姬萱為了鞏固如今的地位,暗中交代她每日在君墨寒的食物中撒上失心散,失心是慢性毒藥,雖不致死,但積累到一定的劑量,便會讓人喪失心智,變得瘋狂暴虐。究其目地,無非是讓他成為眾矢之的,即使有朝一日,她魂歸九天,天闕也會毀在他手中。
不管他是否能撼動這天下,終究是生死一場空。君墨寒眼底精光霍然一閃,澹澹冷笑:“如此說來,你確實救了朕的命,朕也確實應該感激你。”
青禾眼中一亮,“那皇上是答應救靜香了?”
君墨寒修眉一揚,一絲冰色沉進眼眸深處,幽澈寒涼,“你既是太後身邊的人,就應該知道,這王宮之中,都是太後的勢力,朕充其量也就隻是一個華麗的傀儡,想要救她,談何容易?”
“明人不說暗話,皇上又何必故作姿態搪塞奴婢呢?”青禾的聲音聽似平靜無波,卻隱含著極深的憤怒,“皇上身為一國之主,怎可以為求一晌貪歡,致天下人的生死於不顧,您這樣,靜香即使死了,又該情何以堪?”
“大膽!”君墨寒銳利的目光掃視而去,青禾卻仍保持著最初輕傲的姿態,心底微微一動,他忽然一笑,“你這不知死活的性格倒跟香兒有幾分相似,讓朕救她也可以,你必須答應為朕做一件事。”
殿內有風拂過,屏風上猝然躥上一道漆黑的影子,這來去無聲的輕功看得青禾暗暗吃驚,而君墨寒已返身坐回案中,修削的指尖把玩著一截紅色的紗綾,唇角弧度優雅愜意,一股寒意自心底緩慢滋生,她輕輕垂眸,“皇上需要奴婢做什麼?”
君墨寒一瞬不瞬地看了她一會,唇邊一縷淡淡的微笑,似夏日庭風,清涼閑適。七夜會意,立刻走到他身前,拿起案上那副畫放到青禾手中。
青禾接過畫卷緩緩展開,當看清楚畫中之物時,立刻意識到什麼,不由麵色一變。
“想清楚了,如果做不到,朕就當你今晚從未來過。”君墨寒笑道,幽雅的俊麵染了月光,看向青禾的眼神裏有著一抹迫人的寒意。
殘月如痕,無聲清遠。樹影重重,淹沒了煙雨色,四周靜謐如夢境沉沉。
時值寅初,是一夜之中最黑最冷的時候,也是人睡夢正酣之際,卻有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連接著點點更漏,自夜色深處悄然綻放。
宮門千重,宮燈俱熄,月華衝破烏雲滾過琉璃玉瓦,驅散漫長的黑暗。
隔著月色,占星台上的一盞宮燈似漂浮在極遠的地方,伴隨著夜風流連,明滅相間給人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占星台,高逾百丈,千斤一門,如若沒有鑰匙,縱然有劈山之力難以入內。而開啟這扇石門的鑰匙就握在青禾手中,隻因她是十三衛中唯一會煮茶的人。
手指攀在玄石門上,寒意刺骨而入,青禾心情沒來由地一陣沉重,如若她今夜的所作所為被姬萱所知,難保她的下場不會比靜香更慘。正打算放棄之時,猛見身旁的倒影,如絲淺笑竟刺得她眼前暈眩。
青禾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登上這座高台,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的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激蕩。原本放在星台當中的玲瓏玉案已被原木的茶幾替代,幾上整齊地擺放著一套紫砂茶具,圓潤的流線隱有光澤閃爍。
茶幾旁一隻竹架上放著一隻八瓣蓮型的玉壇,裏麵保存著各種罕有的茶葉,暮雪澗的木苓,長雲山的夭荷,…最為珍貴的便是洄雪川的雲桑,細長的葉身,晶瑩剔透,似一條條蜿蜒糾纏的銀色河流。
連鏡先取了夭荷浸泡茶具,而後取了木苓過火醺了盞口,最後才將雲桑放入沸水之中,用中火慢慢煮了約摸一刻鍾時間。
青禾看著他隨性自然的動作,心中雖驚訝卻忍住沒有打擾,直到茶水溢出盞口,澆濕了案幾她才噓聲道:“國師,您的茶…”
“木苓性酸,適宜聞香;夭荷性甜,適宜潤口;雲桑性苦,適宜細品。若想讓這三種結合,便要老夫按照剛才的步驟,待水沸一刻鍾之後,取其最後一杯,便是世間獨一無二的茶。”連鏡悠悠說完,右手執盞,左手翻開盞蓋,將僅剩的稍許茶水倒入杯中,再一分為二。
青禾原本以為會有茶漬隨著水流出,然而當她看向盞內之時,竟發現裏麵空空如也。難道茶葉還會融化不成?見此情形,她臉上微微一怔,不解地看向連鏡。
“以心入茶,才是茶道正義。”見青禾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連鏡捋著胡須笑了笑,又繼續道:“老夫喝了大半輩子的茶,四大精茗之中,如今隻剩一種沒有喝過。”
百味人生,人生百味,真正懂得品茶的人,品出的往往不是茶,而是人生百態。
青禾自認為對茶道頗有心得,聽其一番言論受益匪淺的同時,茅塞頓開,她回憶著連鏡剛才說過的話,臉上不知不覺露出淡淡的微笑:“國師所指,是不是聖湖的龍蓮?”龍蓮性烈,四者集合,剛好是酸甜苦辣四味俱全。如此說來,稱此茶是世間獨一無二一點也不為過。
連鏡拈須點頭,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青禾手中的畫軸。察覺到他的探視,青禾視線一飄,落向自己的左手,腦海中霎時閃過君墨寒青荷曉月般淡雅的笑容。
原來他早就算到這一點,自己竟不知不覺成了他手中的棋子。眉心滑過一抹幽憤,她無奈地一咬唇,將畫軸放到茶幾未濕的一端,緩緩展開輕聲道:“青禾這次來的目的想必國師已經猜到,隻是不知您的答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