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織夢 第二十二章 出芒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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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夕陽的餘暉將原本昏茫的天空交織在一片旖旎的霞光中,亦將靜香那雙原本沉寂的水眸,暈染出層層斑斕的漣漪。
對啊!十幾年了,她恨過,怨過,愛過,卻從來沒有後悔過!
那一夜,她手上沾滿了同伴的鮮血,回到空寂浮華的寢殿,清燭在牆壁上爆開一朵朵金花,她看著那個小女孩渾身是血蹲在角落裏,用那樣恐懼而無助的眼神注視著她,那種蝕骨的怨恨一寸一寸地剝離著她的靈魂。
有什麼自黑暗中呼之欲出,頃刻間將濃重的血腥味衝的一幹二淨,那樣雲淡風高的微笑,湛藍無垠,晴色的衣袍隨著沾滿雨意的微風漸漸流瀉進來,從此便駐了她的心房,永不磨滅。
可是這樣的美好,她知道自己將永遠沒有勇氣去觸摸,未來的路,隻有一條,而她早已迷失在來時的方向。
許久,靜香將發酵的思緒從回憶中抽離,見紙箋已被君墨寒拿走,眼睫微顫,輕聲歎息:“遲朔已被太後剝去職位,現在正待罪天牢之中,王宮的守衛力量已有大部分在我方的掌控之中,一旦宮變,皇上的生命安全將不必再受到威脅。”
言下之意,便是王宮之中已不再有任何人能對他構成威脅,包括鶴羽殿中那個精明的女人。
君墨寒聞言微微垂眸笑了笑:“有香兒在,朕似乎什麼都不用擔心呢!”
靜香迎著夕陽看了一會天色,轉身便迎上君墨寒笑意未平的目光,一閃而逝的鋒銳令她始料未及的一陣慌亂。或許他已經看出端倪,隻是有些話他不想說,也沒必要說。
傾一國而算天下,這原本就是他一手慢慢布下的局,身為棋子,每走一步,該怎麼走,自然由他來安排。
縱然明白自己也隻不過是他信手拈來的一顆棋子,進退殺伐皆由他一手操控,可是誰又能回頭呢?他那看似漫不經心的勾唇謔笑中,已不知沉溺了多少人或彷徨或堅定的目光。
這一夜,靜香蹲坐在篝火前,徹夜未眠,待到淩晨才合眸淺寐了一會。
天光微亮的時候,雀鳥的嘀啾便喚醒了沉睡的黎明,清澈的晨光刺破厚重的濃霧絲絲潑灑。
七夜一整夜都執劍站在馬車旁,年少的他似乎永遠不知疲倦,總是那麼堅定而固執的守護在主人身旁。聽到腳步聲他下意識地拔出手中的黑劍,見是靜香原本生冷的麵容上緩緩轉出戒備的神色。
隻片刻功夫,便有一陣巨大的聲響由遠及近,自西北方的密林中傳來,聲音之大,速度之快,似隆隆驚雷滾滾馳過天際,又如千軍萬馬駛入平原,鐵蹄錚錚令山川為之震動。
靜香與七夜不由地同時抬眼望去,石飛如雨,沙揚如塵,龐大的鹿群化作一片流金的海浪席卷了整個枯黃的大地,所過之處,長及人高的蓬蒿紛紛被踐踏,碎作細屑,一時間遮天蔽日,竟不辨天色。
幾百隻麋鹿同時奔跑在荒原上,本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但習慣群居的鹿群此刻卻爭先恐後毫無方向,教人懷疑是有人在後麵追趕甚至屠戮。從未見過如此奇景的兩人卻默契地對望一眼,如若被鹿群撞擊,縱然他們身懷絕技,也難免受傷,思及厲害便立刻飛身上馬,駕駛馬車往相反方向疾馳而去。
寒風吹散微涼的晨曦,帶起君墨寒眼中的好奇,他一撩車簾,目光掠過滾滾不絕的鹿群,而後落到剛進馬車,神色略顯慌亂的靜香身上,淡然道:“怎麼會出現這麼多麋鹿?”
靜香說話雖不像其他影衛一般對君墨寒存著敬畏,但始終保持著一種距離,她看了看眼中蘊著淺笑的君墨寒,小心翼翼地道:“奴婢不知,但奴婢曾聽聞有一種人,能馴服野獸為己所用,俗稱馭獸師,隻是這樣的人舉世罕見,也許這些鹿群隻是在林中遭受凶獸的襲擊,才倉惶奔逃。”
君墨寒似乎知道靜香會這麼說,淺笑不語直直地看著她,那樣悲傷的注視如此幽深而真切,幾乎讓靜香錯覺靈魂即將被他洞穿。
然而,君墨寒始終什麼也沒有說。靜香記得這是他第二次用這種疼痛而憂傷的眼神看著自己,就在她差點忍不住準備坦白一切的時候,君墨寒卻抬眼望向了千山萬水之外遙遠而未知的地方,薄削的唇畔,那一縷薄笑融入了山間清淨的陽光,溫暖而寂寞。
若天下人負我,我必負天下人!靜香始終記得十年前當他向自己伸出雙手時,在她耳邊輕吐的這句話。那是洪誓,也是契約。隻要她伸出雙手,便可以成為他的身旁人,成為他手中不可缺失的利器,陪他笑看白雲蒼犬,揮劍斬混沌,而不是作為攪亂迷局的棋子,陰謀的器皿。
可是,她沒有!她那般決絕,視他笑容中的淒惘於不顧。隻因無論何時,她都必須為自己而活!或許,有一天她會後悔,但那時的他已不可能再為她有片刻的停留。
路勢急轉,在靜香心神激蕩的同時,馬車已進入出芒穀,連綿起伏的山脈似蜿蜒盤繞的巨龍座落眼前,身處此地,抬頭便可見無垠湛碧的蒼穹,穀中風景奇麗,林木獨秀,飛鳥不絕。
出出芒穀後,便是漠河的中遊,雖水勢不如上遊洶湧澎湃,但幅員遼闊,兩岸之間有百裏之遙,飛鳥尚要銜木以渡,普通的船隻一旦入河,不是被急湍卷走,便是被風浪吞噬,總之是有去無回。
過驚雲橋,便正式進入天闕的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