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打芭蕉，清輝飄灑，濺起花草的清香。
    一陣冷風吹過，無端地，碎綠摧紅。
    深霧早已將月光封鎖，整片原野都陷在一片迷離昏暝的幽暗之中，隻徒留火光折射在雨絲上浮漾的細微光澤。
    傾雨從稻草堆裏揚起臉來，光影暈黃了疲憊的笑靨，鳳眸中晶光閃漾，“宇昊天，你走吧！我這樣，估計是要死翹翹了。”
    “胡說！”宇昊天厲聲喝斷，眸底一片清寒淩厲：“有我在，你別想死！”
    傾雨從來沒見過他這種眼神，眼睫微微一顫，別過頭去，臉上閃過一絲不著痕跡的漠然，許久，自嘲道：“前幾日還是我照顧你，沒想到這麼快角色就換過來了，不知是我倒黴，還是你人品太好。”
    “嗯。”宇昊天應了一聲，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
    傾雨臉上的刀痕不深不淺，卻如同瓔珞般玲瓏突起。宇昊天凝視著那雙漆黑閃爍的眸子，又看了眼那幾乎刺穿了她整個肩膀的彎刀，心裏的苦澀漫延至嘴角，“虧你還笑得出來！”
    若不是他掉以輕心，跳水前讓那婦人偷襲得逞，興許現在的傾雨還是活蹦亂跳，而不是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強顏歡笑。
    見他神情自責，傾雨搖首歎息，望了望外麵漫山遍野的雨幕，輕吐微詞：“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笑笑別人，偶爾被人笑笑，又有什麼所謂。”
    宇昊天眼中詫異飄搖百轉，手負在身後微微握緊，身軀緩緩蹲下去，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撫過那如墨的青絲，一縷縷夢幻般的光陰。
    他在心中輕歎，隻差一步了，他就可以擺脫如今的身份，找到她，並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在這裏放棄。
    宇昊天臉上的每一寸表情，或悲或喜，絲毫沒有逃離傾雨的眼睛。然而，此刻傾雨並不像追究他是否在演戲，這人生何嚐就不是一出戲呢！
    客人看戲，戲人戲客。情深緣淺，皆做涼薄風流。
    微笑看住了她，傾雨挑唇道：“你隻有一次機會哦！離開或者留下，無論你選擇什麼，我都不會阻止你，相對的，如果你選擇留下，我也不會感激你。”
    在傾雨看來，人情債越多，包袱也就越沉。她和他，哪怕此刻並肩作戰，笑斷天涯，終究隻是陌路中人。
    然而，對於他的舍身相救，即使不願承認，傾雨也終是心存了一絲感動。可再多的感動，也消弭不了兩人之間彼此猜疑的戒備。
    這是要和他劃清界限嗎？宇昊天隻覺心中五味陳雜，微微抬頭，卻隻看到她眼中的笑意，流雲飛絮般，霎時間，散得沒個蹤跡。
    那樣清亮的眼神，流火般在心底燃燒，他可以從容的凝視任何一個人的眼睛，卻唯獨在麵對這張天真神氣的臉時，難以自持冷靜，不想再動搖自己的心態，他攀上傾雨的肩，略一抬眸，輕喝：“忍住了！”
    微微用力，傾雨肩上的衣襟便被宇昊天撕開一小塊，刺痛頓時像螞蟻啃噬般細密地爬進了四肢百骸。
    傾雨竭力咬住了唇，一額細汗，卻仍忍著痛不願閉眼，一雙黑眸，欺寶散珠般晶瑩欲滴。
    眸底逐漸染上一抹赤紅，宇昊天皺緊了眉，語氣輕淡卻難掩憂慮：“我先幫你清理一下，不然破傷風的話，你這隻胳膊就廢了，等雨勢稍歇，我便去城裏給你找大夫。”
    傾雨鳳眸輕輕一揚，火光在眸新微微跳躍，漸漸化作一片澗水般清澈的明媚，嘴角含著個頑皮笑意，她調侃道：“我這副模樣，哪個大夫敢救我？恐怕，逃跑還來不及。”
    淡白的臉上，焰焰紅痕，描做一樹紅梅，妖花怒綻。再看她的眼神，煙鎖霧繞，雖是笑著，但宇昊天分明感覺到了她語氣裏的一絲自嘲。
    宇昊天神色一凜，道：“誰敢逃，我便殺誰！”
    這聲音冷靜至極，聽在傾雨耳中卻似靡靡扉音，一種異樣的溫暖逐漸在心中彌漫。
    眸光微轉，她咯咯而笑，似灑落一串綠翡碎玉，餘音嫋嫋，直透宇昊天的心底，“聽你這話，殺人好像跟砍瓜切菜般容易，人命又非草芥，我倒寧願你殺了我！”
    宇昊天聽著她幽幽的歎息，薄暮中，唇角狠狠閉成一條線，他知道自己的話無意間讓傾雨想起了那些黑衣人，想起了那日慘絕人寰的場麵，有如此一說，無可厚非，可他心裏就是有股無名的怒氣，那怒氣也不知道究竟是對誰，就這樣肆無忌憚地燒上了他的眸底。
    傾雨淡淡一瞥，躺回草堆上，意軟鬟偏：“早去早回。”說罷，緊閉雙眼，神情雲淡風輕般靜好。
    宇昊天望向她的側顏，覆在柔和的暮色裏，似一幕清雅的畫卷，臉上不由地漾起輕鬆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