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卷 第三十四章 花落人亡兩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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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憂滿是吃驚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這一切對於她來說,是那樣的遙遠和不可理解,她看著哭得傷心的柳兒,看著風遺塵眼底的誤會,看著雲煙兒眼裏劃過的一絲得意。她站在原地,卻絲毫幫不到任何人。
雲煙兒因為摔那一跤,孩子沒有保住,連帶的,就更加恨上了柳兒,覺得這一切都是柳兒的錯。
忘憂看著風遺塵來找柳兒,看著她那樣脆弱的站在那裏,卻還是走到她的麵前,看著她的眼睛,唯一一次沒有擁抱她,隻是說道:“是不是你推了雲煙兒。”
柳兒隻是看著他,說道:“不信不信我?”
風遺塵沒有說話,柳兒的眼淚一下便掉了下來,她哭著看著風遺塵,說道:“我知道你不信我,不信我為什麼要來問我?”
風遺塵看著柳兒這個樣子,便伸手準備拉住她,卻被柳兒一下便擋開了手。
“我隻是問問,你說不是的話,我便信你。”風遺塵說道。
柳兒站在原地,看著落了一地的花,突然覺得生命如同這落花一樣,開放時很是鮮亮,落到地上便任人踩踏,而她,本就不是那朵高高開在枝頭的花。
柳兒道:“我沒有推她。”
風遺塵鬆了口氣,道:“那就好。”
忘憂卻看見柳兒眼裏消失的神采,和風遺塵緊皺的眉頭。
那滿院子的落花仿佛預示了什麼事情將要發生一樣。
這件事情就這麼被風遺塵壓了下去,但忘憂總覺得會出什麼事情來。
當忘憂趕到海棠庭的時候,柳兒卻不在院子中,她跑到柳兒住得那間房間才看見柳兒衣衫不整的蜷縮在床裏。
大大的眼睛裏麵滿是空洞和絕望。滿床的淩亂,滿床的血跡,柳兒就那樣坐在那裏,眼睛裏再沒有忘憂初見她時的神采。
風遺塵這才趕過來,看著麵前的人,卻不敢上前。
柳兒就像一個破碎了的瓷娃娃,再也拚湊不起來了。
柳兒看著站在門口的風遺塵,他還是那樣豐神俊朗,隻是眼裏布滿了滄桑。風遺塵走到柳兒的身邊,拿自己的衣服給她遮住露出來的皮膚。
柳兒一直看著他,風遺塵胸口泛起巨大的疼痛,卻不知道怎樣安慰自己最愛的人。
風遺塵抱著柳兒,眼淚一顆一顆打在柳兒的身上,卻再也落不進她的心裏。
柳兒被抱著,眼神還是如死灰一般,輕聲說道:“風遺塵,我恨你。”
忘憂捂住嘴,眼淚掉下來,她不懂,為什麼要她進入到這樣悲傷的一個夢裏麵,看著這樣悲傷的事情,她都覺得心髒快要承受不了了,卻還是無法想象風遺塵和柳兒心裏到底是什麼樣子。
風遺塵聽見柳兒這樣說,身體顫抖了一下,卻還是抱著那個女子,千言萬語的話卻都化為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風遺塵說著。
柳兒的眼淚卻掉了下來,她任由風遺塵抱著,輕聲說道:“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反反複複,隻有這一句。
風遺塵看著柳兒現在的樣子,那一句一句的“我恨你”,仿佛刺痛在自己的心房上麵一樣,蔓延開來的疼痛,如海潮般把他淹沒。
柳兒還是在風遺塵的懷裏暈了過去。
風遺塵把她抱著離開了這間房子,然後到了自己的房間裏,大夫這才趕過來,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柳兒,給她把了把脈。
然後看著風遺塵,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隻是遇上這樣的事,孩子早就保不住了。”
風遺塵一把站起來,眼睛泛紅的拉扯著大夫的肩,聲音卻是顫抖的問道:“什麼孩子?”
那大夫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然後看著這個風府的大少爺,道:“她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風遺塵呆坐在床邊上,那大夫開了方子,便出去了,早有丫鬟拿了方子下去熬藥。
風遺塵看著柳兒,深深切切的明白了她說的“我恨你”,是抱了好大的恨意。
明明說過,好好對她,卻還是失言了。以為自己可以給她所有美好的東西,卻沒有料到,傷她最深的卻是自己。風遺塵看著柳兒,眼前浮現的卻是她笑著的摸樣,而現在,一切都毀了。
雲煙兒卻走了進來,看著風遺塵,然後眼神便轉向了躺在床上一臉蒼白的柳兒。
風遺塵看著來人,雲煙兒也看著他。
然後雲煙兒眼神桀驁的道:“沒錯,就是我找人糟蹋她,我也知道她懷有身孕。”
風遺塵站起身來,走到雲煙兒身邊便是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
雲煙兒被這力量扇倒在了地上,嘴角都撕裂開,沁出血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風遺塵看著雲煙兒,本來就懷疑是她做的,卻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光明正大的便承認了。
“為什麼?”雲煙兒看著風遺塵:“你問我為什麼?當初你為什麼要娶我?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娶我?”
雲煙兒說著,眼淚便滾了下來,然後看著風遺塵,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我喜歡你都要喜歡得發瘋了!可你心裏,眼裏,夢裏,醉裏,全是你的柳兒!你有沒有好好看過我一眼,我是雲煙兒,我不是柳兒,我也會痛,會愛,會傷心,會難過。”
風遺塵站在原地,看著滿麵淚水的雲煙兒,那個女子原是那樣的驕傲,現在卻哭得那樣傷心欲絕。
“但是你不該傷害柳兒。”風遺塵說道。
“為什麼?她就是個青樓女子,我雲煙兒哪點比不上她,我得不到的,她憑什麼得到!”雲煙兒說道這裏,眼裏不僅僅是悲傷,還透著一種徹骨的恨意。
“風遺塵,是你讓我變成這個樣子的,都是你。”雲煙兒說著,站起身來,擦幹淨嘴角的血跡,然後看著他,轉身便出了房門。
風遺塵沒有說話,隻是走到一邊的書桌上麵,開始寫起字來,寫完了便叫來一個下人,麵色冷淡的說:“把這個拿給雲煙兒。”
上麵的開頭卻是兩個字,休書。
風府沒過多久就傳出了要新娶一名媳婦進門。
風遺塵還是身著紅衣,同樣穿著紅衣的便是柳兒。
柳兒不說話,任由人打扮,拜天地,送洞房。
感覺到沒有人了,便一把扯開了蒙在腦袋上的喜帕。手上拿著那支“落雲簪”,從新房裏走了出去,忘憂在後麵跟著,一邊走一邊還喊著:“你要到哪裏去。”
原以為沒人可以聽得到,自己也是抱著沒有人聽得到的心理說出來過癮的,卻見柳兒回答道:“海棠庭。”
這下換忘憂覺得奇怪了,她跑到柳兒的麵前,說道:“你看得見我?”
柳兒點點頭。
“一直都看得見我嗎?”忘憂說道。
柳兒搖搖頭,腳下卻不停的走到海棠庭裏麵,那海棠早就掉了個幹淨。
忘憂見她一直走,再也沒有離她,便跟著她一起到了海棠庭。
柳兒站在海棠下麵,看著早就沒有海棠的海棠樹,突然對忘憂說道:“你是鬼嗎?”
忘憂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在這裏算是什麼。”
柳兒手裏拿著那簪子,馬上便刺進了自己的脖子裏,忘憂心髒都快嚇的跳了出來,看著柳兒穿著那身火紅的衣衫,倒在地上,她想要捂住柳兒一直流血的傷口,卻發現自己的手直直的穿了過去。
忘憂邊哭邊說:“你怎麼能這樣呢。”
柳兒就那樣倒在地上,看著哭得傷心欲絕的忘憂,扯出嘴角來笑了一下。那血卻似不會停一樣,一直從脖子上麵流出來。
“遺塵怎麼辦?”忘憂跪坐在地上,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柳兒。
柳兒看著幹枯著樹枝的海棠,目若死灰。
忘憂管不到那麼多了,衝起來便往外麵跑去,風遺塵,風遺塵,她一定要找到風遺塵。闖進了大廳裏麵,卻沒有看見風遺塵的身影,然後往外麵跑,卻在假山上麵看見風遺塵愣愣的看著天上的月亮。
忘憂爬到假山上麵,衝著他的耳朵喊到:“風遺塵!”
風遺塵卻沒有聽到似的,還是愣愣的看著月亮,忘憂急得哭出來:“風遺塵,柳兒要死了!柳兒要死了!”
風遺塵還是沒有聽到,他隻是看著月亮,嘴裏卻吐出自言自語的話來:“柳兒……”
“我們可以在一起了……”
那句話飄散在風裏,卻不知道,柳兒到底會不會聽到。
忘憂著急的吼著,那人卻像以前一樣,一點都沒有聽到。
風遺塵發了會兒呆。臉上卻帶著笑容,他好像真的以為,可以和柳兒開開心心的生後下去,無論柳兒變得怎麼樣,他都要好好保護她,再不讓她受到傷害。
這時卻見一個下人匆匆跑過來,對著風遺塵結結巴巴的道:“少爺,柳兒姑娘她不見了。”
風遺塵聽到這話,轉過頭來看著那下人,不可置信的問道:“你說什麼?”
那下人老老實實的回答:“丫鬟們進去準備酒品瓜果,結果一進去卻發現柳兒姑娘不見了蹤影。”
風遺塵低頭喃喃的道:“她會到哪裏去,她會到哪裏去。”
忘憂見他這樣,還是在他身邊喊道:“柳兒在海棠庭!海棠庭!”
風遺塵馬上便想到了海棠庭。
馬上起身跳下了假山,然後便往海棠庭跑了過去。
推開院門,便看見柳兒倒在海棠樹下麵,火紅的衣裙,還有滿地的鮮血交織在一起,讓人都分不清楚,是那衣衫紅些,還是那血液紅些。
柳兒模模糊糊的便看見風遺塵走了過來,風遺塵腦海裏已經是一片空白,他抬手把柳兒狠狠的揉進懷裏,撕心裂肺的吼道:“為什麼!為什麼!”
聲音道最後已經是說不出話來,那一聲一聲的“為什麼”一句一句敲在忘憂的心裏,忘憂捂住嘴便哭了出來。
“柳兒,柳兒,我的柳兒。”風遺塵泣不成聲,忘憂在一旁都不敢看下去,她的心痛得厲害。
柳兒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風遺塵,她已經是強弩之末,卻還是拚勁全力的說道:“風遺塵……我後悔遇見你。”
風遺塵聽到柳兒無情的說出這句話,眼睛早就是通紅的了,但還是笑得令人心碎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我不後悔遇見你。”
“為什麼……”柳兒努力的睜開眼睛,看著風遺塵一臉微笑的模樣,當初遇見他時,便是這樣的笑容深深的印進了她的心裏。她愛他,恨他,怨他,卻還是喜歡看著他笑得這樣動人心魄的樣子,像極了她小時候沐浴陽光時,小小的幸福感。
“這世上隻有一個柳兒,隻有一個柳兒。”風遺塵說著,把腦袋埋在柳兒的肩胛處,鼻翼間是柳兒特有的溫馨味道,風遺塵笑著,眼裏卻滿含了痛苦和悔恨。
柳兒的呼吸越來越微弱,風遺塵火紅的衣衫和柳兒晚霞般的衣裙就像是融合在了一起。忘憂滿眼便是刺目的紅色,那兩人,那樣擁抱在一起,深深透出的卻是徹骨的脆弱和強烈的悲傷。
風遺塵眼淚掉在柳兒的衣襟上,開出一朵一朵深灰色的花朵,他一遍一遍在柳兒的耳邊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柳兒閉上了眼睛。
風遺塵還是抱著她。
“對不起。”
“對不起。”
風遺塵低聲著,一遍一遍的在柳兒的耳邊述說著,忘憂看著這兩人,巨大的悲傷就像是雨水一樣,布滿全身,冰冷又絕望。
風遺塵看著柳兒一直抓在手中的簪子,現在滾落在他的腳邊,於是伸手拿起來,卻看見上麵刺目的血跡。風遺塵看著手裏的簪子,那簪子分明是他第一次送給她的,他還記得她第一次拿到簪子時,臉上透出的光彩和幸福。而現在,她卻拿著簪子那樣絕望的刺進自己的身體。
風遺塵笑起來,看著柳兒緊閉的眼睛,散了的發髻,未幹的淚痕。
忘憂直覺這人的不對勁,剛要走上前去看清楚,卻見風遺塵看著柳兒的臉,露出微笑來,忘憂一瞬便被看晃了神,那笑容裏,包含了太多的東西。
糾結的,眷戀的,絕望的,幸福的,包容的,解脫的。層層疊疊的覆蓋住風遺塵的眼睛,那雙經常笑著的眼睛,現在卻有著動人心魄的魅力。
忘憂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那人拿著簪子,卻刺進了自己的胸口。
風遺塵還是笑著,懷裏抱著柳兒,像是抱著整個世界。
忘憂震驚的看著眼前的人,然後世界忽然變得一片黑暗,重新看清楚東西時,卻沒有了風遺塵,也沒有了柳兒,那顆海棠樹上麵的,坐著的,卻是蕭九娘。
忘憂擦幹了眼淚,衝到蕭九娘的麵前,憤怒的吼道:“現在你滿意了!”
蕭九娘看著忘憂小巧的臉,滿臉的淚痕卻還是透出一種倔強。
原以為蕭九娘會說些什麼反駁的話,卻聽到她說:“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