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翼般的睫毛微微一閃，青夙困難地睜開眼睛，入眼的是蘇瑾蘇寧憔悴瘦削的麵容，她望著她們兩個，扯開一個蒼白的笑容。
    “主子……”蘇寧淒淒地叫了一聲，然後把頭埋進被子裏，不想讓青夙看到她脆弱的表情。
    蘇瑾吸吸鼻頭，勉強漾開一個笑靨，“我去熬藥。”然後便轉身步出青夙的寢宮。
    青夙望著帳頂，神色恍惚，細細地想回憶起睡夢中隱隱聽到的話語，那般悲傷，那般無奈，那般沉重，聽得她不由落淚。現在她卻突然想不起她到底聽到了什麼，腦海裏一片空白，想不起，卻依然傷悲。誰在對她說話，誰在對她訴說深沉如山的話，寂寞如歌，荒涼滿身，每一字，傾注滿刻骨的痛楚，聽得她肝腸寸斷。
    呆呆地望了許久，她突然神色慌亂地轉過頭，尋找那抹孤寂魔魅的身影。但是，空蕩蕩的，什麼人也沒有，連同她的心，也在一瞬間空落起來。
    曉得她的想法的蘇寧不由解釋道，“攝政王今早見您無恙，就回府處理朝中大事去了。”她說罷，便起身倒了一杯清水服侍青夙喝下。
    青夙聞言並不支聲，她喝下溫水之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身體極為疲累的她一睡便是半天，再度醒來的時候，半個時辰就更換一盅藥湯的蘇瑾急忙把剛溫好的藥湯端到青夙的跟前，“主子，喝藥了。”
    青夙盯著藥湯微微皺眉，但還是依言喝下。精神好些的她發現正在殿內的忙碌的宮人大部分都是生麵孔，不由問道，“怎麼回事？”
    “呃……”蘇瑾與蘇寧麵麵相覷，兩個人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青夙抬眼看著她們，眼眸裏寫滿了探究。
    “那是……是攝政王……”蘇寧期期艾艾地道，然後一隻手在背後悄悄地扯著蘇瑾的衣服。一下子就猜想到什麼的青夙改個方式問道，“原先那些人呢？”
    “那些人、那些人……呃，都換了呀。”蘇瑾繼續打哈哈。
    “死了？”青夙墨玉一般的眼眸驟然一冷，她可從來都不是好糊弄的主。
    蘇瑾與蘇寧齊雙雙低下頭，都不敢直眼望青夙。
    果真是如此！青夙無奈地歎了一聲。她還未死，滄珒就大開殺戒，要是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禋朝所麵臨的浩劫，還真是令她不敢想象。他的一次震怒，就徹底震懾到了整個皇朝
    。
    “還有太醫苑的大部分禦醫跟所有與這次有關的人……”蘇寧越說頭越低，都快把頭埋進胸口了。
    “好好安置他們家中的老小吧。”她淡淡地吩咐。
    “是。”
    “朝中局勢有什麼變化？”青夙想起身倚靠在床棱上，蘇寧急忙扶著她幫她墊上一個軟枕。
    “主子，你才剛醒來，還是先調養幾日再想這些事情吧。”蘇瑾規勸道，極不讚同青夙這麼勞心傷神。
    “也好，那就先不提及這些。”青夙輕悠一笑。
    蘇瑾與蘇寧兩個人忙進忙出，一個人忙著替青夙布置食膳，一個人忙著清點焰王府源源不斷遣送來的千金難買的補品藥材。
    “母後……”一道溫軟的聲音突然竄進來。
    青夙望了過去，瞧見朝服都未來得及換下的瑀凜一派急衝衝的模樣闖進她的寢宮。
    “凜兒。”青夙笑笑把他招呼過來。
    瑀凜挨近青夙的懷裏，“母後，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兒臣很擔心。”
    青夙笑著撫著他的頭，“母後沒事。”
    瑀凜突然抬起頭，小臉上滿是憤懣，他岔岔不平地道，“皇叔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不準朕來看你，還逼朕去太傅那裏學習。”
    青夙失笑，她安撫道，“攝政王這麼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你還小，按他說的去做便是了，記住，別與他起衝突。”
    “做兒子的擔心母親，想知曉母親的情況，有何不對？”瑀凜不滿地反駁道。
    “沒有什麼不對。”青夙話鋒一轉，繼而說道，“但你不單單是作為一個為母盡孝的兒子，你還是禋朝的帝君，還該為你的國家你的子民操心。如果你不具備文韜武略，那麼你又何以治國平天下呢？母後，並不能為你守住什麼，你能依靠的永遠隻有也隻能是自己。”
    瑀凜小小的臉上寫滿了不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早慧，他靜靜地望著青夙好一會，才道，“兒臣明白了。”
    “你能明白自然是好，很多事情你現在不能掌控，但總有一天，隻要你夠強大，強到任何人都不能左右你，那麼你才是真正的王者。”青夙語氣輕悠，然吐出口的話卻如山重，壓得瑀凜不由心裏一沉。
    “主子，太妃正候在殿外，想來探望您呢。”蘇瑾入內輕聲稟報。
    青夙眸心微微一動，眉眼淡淡。她中毒的消息被滄珒壓了下來，懾於滄珒的威嚴，所有人縱然心裏心知肚明，但卻無人敢明言議論。
    “讓她進來。”
    “是。”蘇瑾退了下去。
    不一會，便見一個麵若朝霞映雪，又如出水芙蓉，眼翦秋水，唇點朱櫻，明眸皓齒，行步如輕雲之出遠岫的女子便娉娉嫋嫋地進來，身著一身雍容華貴的錦服，她規規矩矩地朝青夙行了一禮，喚了一聲，“姐姐。”接著又眉清目順地瞧著瑀凜，“原來皇上也在。”
    瑀凜從青夙地懷裏起來，漫不經心地輕喚一聲，“兒臣見過母妃。”青夙親和地笑笑，“妹妹無須多禮，都是自家人，就隨意些吧。”
    靳如煙起身，來到青夙跟前，“姐姐說得極是。”而後又極為擔憂地道，“妹妹聽聞姐姐身體抱恙，甚為擔憂，現在見姐姐無礙，心中的大石總算是落下了。“
    讓妹妹掛心了，哀家也隻是出點小毛病，服幾副藥便沒什麼大礙了。”青夙也與她客套著。
    瑀凜兩眼看著，他望著靳如煙如花的笑靨，不由皺眉道，“母妃既然沒有什麼事情，便回清華宮吧，也讓母後可以好好休息。”
    還想再話些家常的靳如煙聽到瑀凜如此說，臉上有些的掛不住的她勉強笑道，“那皇上便與我一道離開吧。”
    瑀凜目光深沉地瞅了靳如煙好半會。他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是看著她。靳如煙卻在他的目光下不由心裏一顫，那種如劍一般鋒銳的眼神出現在一個十歲的孩子身上顯得多麼可怕，如此年紀就彰顯王者的霸氣，根本就可以讓人預見將來鐵血冷酷。
    青夙沒有說什麼，就神色冷淡地看著他們兩母子在她麵前暗流洶湧，她甚至在好奇，靳如煙到底有沒有真正估量過她所生的孩子的真正實力。
    靳如煙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既然皇上與太後還有要事相商，那便不打擾你們了。”說罷，便匆匆退下。
    青夙見此情況，不由失笑。
    “母後，朕現在終於有些了解父皇的苦心。”他深深地看了青夙一眼，神色複雜，然後微微行了一禮，“兒臣告退。”
    青夙盯著他遠去的背影不由出神。臨月的決定，臨月的苦心？她淒然一笑。臨月他是一個好的帝君，隻是空有餘心而力不足，他怨過，恨過，到死，都深深地栽滿寂寞與無奈。他選擇了一條最簡單的路，瀟灑離去，卻要她為他的江山為他的皇朝為他的子民背負一生，對她，何其不公。
    蘇瑾布完菜，見青夙靠在床沿邊微微出神，目光淒冷，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後頭的蘇寧也發現了青夙的神色有些不對，料是有想到了什麼不快的事，她急忙奔上前，邊對蘇瑾使了個眼色邊涎著一張笑臉對青夙道，“主子，該用膳了。你睡了這麼久，該好好調養調養身子。”
    思緒被強行拉了回來的青夙眼光略帶空茫地望著她們兩個，隨即又恢複清明，她勉強扯開一個笑臉，“嗯，用膳，我也餓了。”
    身體還有些乏力的青夙靠在床上，任由蘇瑾一口一口喂食她膳粥。
    “這幾日你就好好休養，別再讓那些勞什子的破事操心傷神，少你幾天，這禋朝還不至於倒下去。”蘇寧殷殷地勸誡。
    青夙抿唇輕笑，“好，都聽你的。”她知道這次是真的嚇到她們了，所以對於她們所提的要求她都一一應承，雖然她們提的這些要求對她是百利而無害。
    用完膳，蘇瑾又替她細細地把脈，唯恐又出現什麼問題。
    “瑾兒，無須如此自責，人有旦夕禍福，那才是正常的。更何況，置身於這個深宮，這種情況你們都該有心理準備才是。”她望進蘇瑾的眼，“所以，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為我輕易放棄生命。”
    蘇瑾的眼裏升騰起水霧，淚花顫顫，她撲地一下跪倒在青夙麵前，“主子，是瑾兒沒用，沒能好好您。”
    “你們都已經很盡責了，無需責怪自己。你很好，寧兒也很好。”青夙張開雙臂輕輕地攬著她，低語道。
    蘇瑾靠在青夙的肩頭上低泣，所有的話都梗在喉嚨，苦澀難言。
    站在門外的蘇寧抹去眼角的淚花，本要進去的她轉過身往外走去。
    卻在門外見到本該在朝堂上處理政事的滄珒，她愕然一下，隨即又反映下來急忙行禮。
    “奴才給攝政王請安。”
    滄珒依舊淡冷，目光望著青夙所在的方向，“太後如何？”
    “服了幾帖藥，如今餘毒已清，沒什麼大礙，就是病體初愈，還有些易乏。”她謹慎地回答。
    “朝政上的事就暫且別讓她操心了，回去好生伺候吧。”
    蘇瑾遲疑一下，“王爺不進去看看主子？”
    滄珒眸光輕斂，“不了，本王還有要事要忙。”
    知道她很好，這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