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世侄，世侄，等一下……”
    安連城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朝他大步跑過來的，是京都三大外姓王中的昌平王爺，昌平王府、齊安王府和景陽王府是牢不可破的世交關係，彼此聯姻頻繁。
    比齊安王府早逝的老王爺年老將近二十歲的昌平王爺氣喘籲籲地跑到安連城身邊，掏出汗巾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後者一直耐心地等著他。
    此時剛剛散朝，不少大臣都三兩成群地結伴離開，看到兩位王爺都會打個招呼，眼看著昌平王爺忙碌地回應著別人，臉色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姚世伯，有什麼事嗎？”
    聽到連城的詢問，昌平王爺的臉更紅了，隻見他忙不迭地從衣襟裏往外掏出一件東西，一邊掏手一邊抖……
    原來他拿出來的，是一個翠色的繡著鴛鴦的荷包，看得出是他家裏那位郡主的作品。
    難為昌平王爺身為翰林院主事，竟然揣著這荷包在朝堂上過了一個時辰。
    看到荷包，連城形狀優美的眉毛皺了起來。
    “連城正在熱孝中，不能帶這樣的飾物，令媛的好意，連城心領了。”
    聽到這樣的決絕，昌平王爺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我…我也是這麼說的，可繯兒她……”
    可憐這個素來不理政事隻知在翰林院編書的閑散王爺，拗不過家裏的大小姐，眼前年輕人俊美的臉上又無一絲鬆動，明明是比自己小了一輩的後輩，卻讓人不敢在他麵前擺出長輩的架子壓人。
    “如果沒事的話，連城告退了。”用著詢問的語氣，連城彬彬有禮地告退，大踏步走向等在廣場東側的齊安王府的馬車。
    車夫是個跟了齊安王府二十多年的中年人，當年老王爺第一次上朝就是坐著他趕的車，眼看著二十年過去了，坐在車裏的主人已經換了一位。
    他雖然是個不識字的莽夫，也知道自己的主人做的是利國利民的大事，自己每次和其他家的車夫在賭坊相遇都特別有麵子些，哪怕是一時手氣不順要欠點債，賭坊的主人聽說他是齊安王府的下人，也特別好說話一點，聽說是因為老王爺在的時候曾經替一個逃跑的仆人結過賭帳的緣故。
    先不說錢的數目有多大，單是這份體恤下人的心，就比京中皇族王府那些不把下人當人的王爺來得好。
    因為這份恩典，車夫每次趕車時，都會刻意地趕得又快又穩，好讓王爺快點回到王府，好好休息。
    車夫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的王爺不僅不希望他趕得快，還希望他趕得慢一點。
    坐在平穩的車廂裏，連城疲倦地扶著額頭。
    他所受的教育，是即使在最細枝末節的時候，也要維持累人的優雅和風度。所以他絕不會因為沒人看到，就放浪形骸地躺在車廂裏。
    即使此刻，隻要一想到府裏等著自己的那尊大神，他就頭疼欲裂。
    但是，隻要想到如今朝堂上陰雲密布的局勢，和邊關那絕對稱不上好消息的密報，不用別人提醒，他就會自己把退縮的念頭，活生生地扼殺。
    司鳳的消息，已經消失三天了。
    北鐸入侵，大軍犯境，邊關卻無可用之人，明帝卻因為年老而暴虐多疑，竟然下令讓邊關駐軍後撤百裏，把細柳讓給敵營，司鳳就被圍困在那座根本不能據守的城池了，今天朝上以景陽王爺為首上奏章請明帝發兵，卻被當庭訓斥，明帝還動了真怒。
    齊安王府雖然因為避嫌沒有在奏章上聯名，可是態度已經非常明顯，明帝這樣的反應，分明是絕對不會發兵去救了。
    不能再等了。
    朝中二皇子與四皇子的黨爭，竟然牽連了邊關局勢，司鳳被迫以三萬親兵直麵北鐸夏炎宸的七萬大軍，北鐸燁帝為了培養自己的孫子，簡直是不惜損耗全力支持，後援空虛的司鳳連連敗退，又被下令據守細柳，再拖下去，隻怕性命都有危險。
    父親死的時候，對自己說：“司鳳幼年戍邊，京中並無堅實後援，我走之後，他能依靠的，隻有你這個弟弟。”
    就算不為了父親的囑托，為了司鳳的安全，自己也不應該吝惜……任何東西。
    何況，這一場大戰的背後，還站著北祈的所有國民，如果邊防淪陷，半個北國都會被北鐸長驅直入，屆時，生靈塗炭，社稷崩壞，有多少子民，會死於這場戰亂！
    總不能真讓昌平王爺帶著三萬太學生去明帝那裏請願吧，如果明帝大怒……後果不堪設想。
    到時候，隻怕自己真不得不收下那個繡著野鴨子（孩子，你果真不是近視眼麼）的荷包了……
    隻有，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