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夢寐桃園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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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和太上老君打過一個賭,賭下界瓊山上的一株老桃樹至枯都不會再開出一朵花,結果我輸了,整整三十壇好酒就這麼白白送給了老頭。也不知他是不是拿了酒還嫌不夠,臨走時留下撚須一笑,打那以後,逢人都會調笑我兩句“司命星君可真是連自己都算不清。”
    這原本並不是我的錯,當初在翻批命薄時上麵明明就記載了那株老桃樹的壽終年月,卻偏偏遇上個好管閑事的,七年日月兼備的守護居然就把那半枯的樹給救活了,桃樹開枝散葉,烏木色的枝杈上堪堪還結了幾個桃子。
    說起來,這救樹之人我隱約有點印象,記得天賜宮的新天賜仙君曾借我的通天鏡看過一兩回。新晉的仙君俗名連生,一副俊俏的小模樣看得本星君心肝亂顫,特別是他凝神執鏡時那婉然一笑,真真是頂好看頂好看,比廣寒宮的嫦娥笑起來還迷人上千倍萬倍。
    模糊中好似記得他喚那人,“合歡”。
    也是趕上新近閑來無事,與其呆在天上待仙友們笑話,還不如去凡間走一趟,也瞧瞧那壞本星君好事的人。
    瓊山是西王母執掌之下的一座仙山,然說是仙山,不過就是個漂流於海外的孤島罷了,幾百年不曾有人來往,就是看重這個,我才放心與老君下賭,誰料人算不如天算,我一介命格星君居然在自家門前翻船。腳踩祥雲,禦風而下,一眨眼的功夫那被仙霧所籠罩的瓊山就近在眼前。鳳鳥掠過,金翅揮展,本君舉目四望,山坳之處似有一間小房,這小房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怎麼就建在了此處?再細看,那房子旁的,不就是我曾經用來當做賭物的老桃樹嗎,枝繁葉茂,差點就認不出。
    這···既然下了凡,自然是不能用本君的真身相對的,那麼···是化個什麼好呢?
    我左思右想,腦海裏浮現的具是那新天賜仙君的身影,罷了罷了,便化他一化吧,隻是以他的脾氣,想來被勘破也不回太過難堪吧。
    流雲衝頂,片刻之後我走近老桃樹下的小茅屋。
    應門聲過後,開門的是一個小小的,隻有六七歲的男童,烏溜溜的眼睛在我身上打了一個圈,才毫不客氣的問道:“何事?”
    我趕忙躬身,規矩的行上一禮道:“小生冒昧,路過此地忽覺口舌幹燥,而近又無屋舍,可否能向小先生討杯水喝?”
    小孩的眉毛皺了起來,對我一副厭煩的口氣:“去,你騙誰呢,他跟我說過,這裏才不會有什麼路人。”
    這小孩真是討厭····
    我勾了勾嘴角,氣沉丹田,語氣又降了一截道:“這···這小生還真不知曉,隻是茫然路過,不曾記得自己怎麼來的,又該怎麼出去,能否請小先生指點一二呢?”
    或許我真是太可憐,望著他又費力做出幾分無辜的笑容,這小孩終於被我給打敗,歎了口氣,眉目舒展開來,身體從門縫堪堪讓出一條小縫道:“你,你進來吧,可一會他回來了,你不準說是我放你進來的啊。”
    我笑嘻嘻的應答,這麼一看,小孩似乎比起先順眼上許多,連眉目間的朱砂痣都討人喜了。哎?不對啊···朱砂···痣?
    似乎有什麼事情絆在了腦海裏,卻偏偏隻是些殘缺的碎片。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初上天庭時似乎聽北冥帝君提起過,在本君未臨仙班前,似乎天胄族好像有一個人,也長了這麼一顆痣。
    都說那時的天胄狂妄自大,整個天界都少有能抗衡的,連天帝都要讓出幾分,可惜落寞到今天這種地步,連那君字當頭的老人也已經有幾百年沒登上過淩霄殿了,這是該說他們無畏,還是淒涼呢。
    我看了看手邊的小孩,搖頭一陣唏噓,小孩不理我,領進門後就當本君是個透明人,不管不問,曬抹布似的就把我晾在了客廳。
    這日頭·····還真是大啊····
    光線側窗而入,零零散散的落在了房中,想必太陽星君近日定是心情大好。隻是這日上三竿,手邊隻有壺半溫的茶水,實在是·····哎····
    挽了挽手腕上垂下來的寬袖,我起身想去瞧瞧半上午不見的小娃娃哪裏去了。
    說起來,這算是我得道之後的第一次下凡,隻是恐於未稟天帝,得速去速回。
    在房中轉了小半圈,卻不見小孩身影,我不禁揣測這小娃娃怎地會遁地之術?房門隻有一扇,要通過須得經過正廳,可是····
    正苦思不得其解,耳邊傳來推門的聲音,我料是小娃娃回來了,匆匆趕出,卻見一襲紅衣落目,款款而立,姿態綽約。
    我抬眼細細打量,隻見這人眉清目秀,氣質倒是和連生有那麼一二處相似,隻是較之不同的是嘴角含春的三分溫笑,一股子媚氣由骨而生,是妖非妖,明明是道骨仙風,卻生生多出這七八分的俗氣,惋惜之餘添了些厭惡。
    “連,連生?”
    紅衣人眉頭輕蹙,有些踉蹌的走進,拽住本君的,臉上浮現出不可置信。
    “呃?···呃,嗬嗬···”
    連生連生,差點就忘了本君現下是天賜官的模樣,勉強笑著叫了聲:“合歡。”
    他的臉色變了變,從方才的煞白變得溫潤許多,這麼細細看來,真是好看啊···
    “我聽玄青說你下凡了,還想著過幾年帶他去看看你,沒想到你居然找來了。”
    果然,小孩跟在他身後,露出半個腦袋,對我做著鬼臉。我皺著鼻子朝他瞪眼,隻聽那好看的人又道:“當初我在西天時受你照顧頗多,說起來如今也有幾百年了吧?菩提祖師可還好?”
    西天?
    天賜官在西天待過我怎麼不知道?
    被他問的七葷八素,我暈暈乎乎的不知該如何圓謊,隻得掩飾道:“那,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後來本君,呃不,我也很少去西天了。”
    “是這樣啊···”
    他把身子背過,將手裏的花鏟竹籃收歸整齊,我望著那道忙忙碌碌的背影,不知怎的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那個,我來是有件事要問你的。”
    “哦?”他轉過身,臉上路出兩灣酒窩,“是什麼?”
    “你屋前那···呃不,我是說你怎麼到了這裏?”
    不能太直接,我告誡自己,一步步來才好。
    小心翼翼的打量那人神情,他隻是一怔,隨後抬手將臉畔的發絲挽到耳後,摸了摸隻到自己腰際的小孩道:“前幾年我再次找到他時老君爺將我們帶到這裏,你來時也看到那株老桃樹了嗎?樹木生無年限,老君爺告訴我,他將君卿的魂魄注在那株桃樹裏,隻要保住桃樹不衰,就能保他不老不死,與成仙無異,所以我時常出去看看,又不敢走遠放他一個人在家裏。”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身旁的小孩乖乖摟著他的腰,隻是對我的眼光似乎不是很好,凶巴巴的。
    哼,小子,能有今天你還得感謝我。
    “不急的話,在這裏住幾天怎樣?這裏總沒人,倒是清淨的很。”
    瓊山確是好地方,住幾天就住幾天吧,反正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我來玩個兩三天應該不會被發現。
    那天晚上,我與他坐在桃樹下對飲,微風拂過,花瓣繽紛下落,景色煞是好看。
    這一夜他說了很多,他說他拋棄仙身陪著那個天界小主已經在這世間流浪了八百年。八百年間看盡滄海桑田,當初堅信的東西早已模糊不清,何為對,何為錯,他早已不再奢求,唯獨希望能在靈魂消磨殆盡時再聽他喚自己一句,一句,隻要一句,哪怕耗盡他畢生時光···
    我看著這個醉倒在身旁的人,他的嘴角明明是翹著的,卻有一行清淚從眼下劃過。獨自坐在樹下又飲了幾杯後,那個孩子,不,或許應該說是曾經的小君爺,笨拙的抱著一團被子走出,看也不看我,直徑走到那人身前,小心翼翼的將被子為他覆上。或許是觸動哪裏,亦或許是他根本就沒睡熟,迷蒙間,他望著他笑了起來,那笑容比方才的花瓣好看上千倍萬倍,一瞬間身後三千桃花灼灼齊放,美得不似凡間應有。
    “你來啦···”
    他呢喃著,將小君爺抱在懷裏,下巴擱在稚嫩的肩膀上,一臉幸福,“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真好····”
    到底愛一個人,要愛到什麼地步,才會做到如此呢?
    在看著他一生一世的輪回時,你是否也會問一句,這麼做,值得嗎?
    或許,根本就無暇去想吧,因為錯過了,就是誤了一世,所以你一定是急匆匆的趕往地府,看他這次投的又是哪家?
    眯著眼瞳醉意闌珊的看著桃樹下相擁的兩人,驀地耳邊聽到一聲呢喃:“歡兒。”
    溫柔的,寵溺的,帶著淡淡的心疼,根本不像是這個年齡孩子應該有的聲音。
    “小,小君爺?”
    他望向我,一張小小的麵龐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眉間那抹朱砂痣,紅得刺目。
    後來我回到了天界,因為私自下凡被罰禁足在府邸三個月。
    還好,那個頂好看頂好看的天賜官並不介意,還時常陪我來喝酒,打發閑時。
    “我總覺得那人不值。”
    他聽後隻是淡淡一笑,將手中的玉樽一飲而盡,眼波流轉,對我笑道:“星君,感情如流水,冷暖自知。”
    之後又過了幾年,我收到天帝旨意,送天賜官下凡除妖,結果把他送走地第二天,我便又收到了天帝的第二道旨意,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就像他對我說的,冷暖自知,後來我去看望被鎖在天牢內的連生,問他“值否?”他同樣回以我那日一般的淡笑,“星君,你不是我,不會知曉的。”
    那天之後,我想了很多,或許我真的是在這天界呆得太久了,久到幾乎要忘記他們所說的“那種”滋味,於是我自動請辭了仙職,下凡曆練。第一個到達的地點就是當年的瓊山,滿山滿野依舊是桃花漫天,顯了原身的我望見了相擁站在樹下的兩人。
    身旁的孩子早已成年,攔著那人的肩膀笑的一派風流倜儻,他身旁的紅衣人分毫未變,對我勾起唇角道,“我就知道,我們還會相見。”
    一刹那春風拂麵,三千桃花灼灼齊放。
    我對他眯起了眼瞳,釋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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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算是HE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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