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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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紅喙的赤鳥飛過,玉珠披著一身大紅嫁衣抬頭仰望蒼天。
碧空之下,一抹紅唇如朱,眉眼若絲,顰顰淡笑,美輪美奐。
赤鳥停在了玉鸞宮翻翹的飛簷上,墨珠似的黑瞳裏映出了另人的身影。寶藍色的袍,銀絲鑲邊,翻飛若浩瀚碧波,恍惚中水天一色,那人烏發如絲,麵容蒼白,眉宇間一抹朱砂紅痣亮得有些突兀。
“吉時到!”
絲竹聲聲響起,霎時間流雲翻轉,天籟之音由遠徐徐漸近。
“君卿哥哥,我們走吧。”
玉珠的手指溫軟,輕輕握住了君卿垂在身側的手掌。她緩緩的抬起頭,望著君卿,臉頰兩側有紅暈淡開。
“走?去哪?”
烏瞳如墨,卻映不出任何景物,君卿的臉上閃過一絲迷茫,他愣愣的問向玉珠。
“去拜堂成親啊。”
玉珠掩住嘴角輕輕嗤笑,“哥哥,我可是你的新娘子。”
“新娘子?”君卿的眉頭微蹙,太陽穴微微陣痛,“我們要結婚了?”
“哥哥真是的,這等事怎麼能由女子說出口呢。”
玉珠嗔怪著,卻掩飾不住立臉上的激動喜悅。
君卿府中人潮湧動,有人在笑,有人在說,無數的臉孔從麵前劃過,卻始終沒有一個入得了小君爺的眼。身後有人聲嘈雜,君卿看了好半會才記起那人的名字。
“連生?”
玄青的小廝,一個幹幹淨淨穿著布衣衫的十六七歲的孩子。
“連生!”
這一聲是連生背後的人叫的,君卿蹙著眉又看了好半會,才模模糊糊記得,這不就是老龍王最不中用的兒子敖傾嗎。
“小君爺!我家主子呢?”
連生的眼睛瞪得老大,目中水光閃動,他抹了一把道:“小君爺,我家主子呢?為什麼你回來了,他卻被革除天職了?!”
革除天職?
一瞬間人群嘩然,連生不顧身後敖傾的拉扯,掙脫開拽著君卿的衣角大喊:“小君爺,你告訴我,我家主子他在哪?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對神仙來說,沒有降級和升級,革除天職,就是要剔去仙骨,貶為凡人了。
“你家主子···”君卿從唇間艱難的吐出幾個字,“是誰?”
枝頭的赤鳥終於不再觀望,拍打著翅膀從眾人頭頂飛過,嘶鳴聲過後,一片紅尾的薄羽飄落,連生的手鬆了。
他望著君卿,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我,我家主子是玄青啊···”
君卿頭疼得厲害,他對連生擺了擺手,“你不是···”君卿啞然了,他忘記了,這個叫連生的孩子,到底是在哪裏認識的?
“連生,莫要在這裏胡鬧,擾了小君爺成親可是死罪。”
敖傾趁機把連生拉了回去,摟在懷裏,君卿看不到連生臉上的神情。
按著太陽穴的小君爺被人攙著送進了大堂,玉珠臉上溫潤的紅潮看的他有些犯惡,到底忘了什麼,明明剛剛還在瑤池邊和小丫頭嬉鬧,轉眼就到了要拜堂成親的地步?
“一拜天地!”
喜娘催促著他躬身叩拜。
君卿皺著眉頭,總覺得自己漏了什麼,眼前的老君爺溫和慈笑,乍一看總有些別扭。
自己的爹爹,以前就這樣一直笑著的?
“轟隆——”
晴空中春雷湧動,熙熙攘攘的街市上人們並未在意,畢竟早春是個性子多變的季節,雪水初化,店鋪開張,大家忙得不亦樂乎,根本不會在意這一點點異常。
離著京城幾裏外的樹林中,有一人身著紅衣,雙膝跪立,大紅的衣袍上沾了些許泥土,黑發散開,樣子有些狼狽。他高高的揚起頭,望著虛空中一道道劈現的閃電,蒼白的臉上嘴角微挑,似乎是嘲諷,或是不屑。
“二拜高堂!”
采兒一雙烏溜溜的黑瞳望著叩拜下的二人,忽然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他望了一眼坐在一側沉默不語的老君爺,五指扣緊,終究是沒把口中的話語衝出口。
之後的許多許多年,茶館裏的說書先生每每提到怪力亂神都會講出同一個段子。傳說在某朝某代,曾經有這樣一日,明明是萬裏碧空,然而隻在郊外的某處卻聚了無數黑雲,濃重得仿佛就要壓下來,黑雲席卷著閃電從空中劈開,有老人說這是做了壞事的人在受老天的天譴,也有修道者說,這是妖怪在曆劫了。
然而到最後謠言滿天,卻沒有一個能說明白的。因為等有好事者尋到城外的那一片樹林時,廣袤的土地上隻剩一片焦土。
“三拜高堂!”
玉鸞宮主一手撫須,對著身下的兩人樂得合不攏嘴,“你我兩家結姻真是絕對是天作之合,把珠兒托付給君卿我也可以放心歸去了。”
坐在一旁的老君爺但笑不語,混沌的眼瞳中一身紅衣的玉珠讓他憶起了一個人。
“你忘了嗎?”
猶如錦帛斷裂,虛幻華影生生被這一句話割裂出一條大口子。
從門口乍現的陽光刺得君卿眼睛發澀,有一個身影背光而來,黑發繚亂,一襲青衣與頭上的青玉冠冷氣逼人,他的懷裏,抱著一個身形削薄的人,那人麵容俏麗,眉目雖不如前者俊朗,卻靈巧可人,恍惚間讓人心底生出幾分愛憐。
“我當你是硬骨氣,沒想到區區障眼法就把你騙了。”
玄青冷哼一聲,小心翼翼的將燕兒放到地上。
高堂之上,無人發一聲,一雙白巧的纖手捧著片薄紅送到了小君爺麵前。
“這是他給你的。”
燕兒的眼睛本就腫著,看著君卿又開始不住的落淚。那一日的場景曆曆在目,血與紅衣交混全身的合歡從自己的手臂上撕下一塊魚鱗,猙獰的豔麗刺得燕兒不敢去接,從那以後,一雙眼睛便再也看不見別的顏色了。
“玄青,你已被剔去仙骨,休得再來天界胡鬧!”
玉鸞宮主按住了想要發作的老君爺,“若是來喝杯喜酒的,我們自是歡迎···”
“不必了。”玄青抱起了燕兒,似是要走,然而青袖驟拂,煞那間風雲突變,君卿眼中方才還昏暗的喜堂刹時間亮了大半。
“他有句話要我帶給小君爺,情非因果而生,緣滅注定離別,五百年了,該散了。”
燕兒從玄青的懷裏露出半個腦袋,對著君卿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著,粉紅的薄唇像是把刀子,一刀刀割裂了小君爺的心。
君卿握著紅色的鱗片,緊緊攥在掌心,一口銀牙咬碎,他幾步邁到門口堵住玄青的道路,眼眶都要瞪裂了,紅色的血絲順著眼角蔓延開來,“他現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