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 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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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整整一夜的雪終於在接近黎明時停了下來,屋頂上堆積的白雪在幾縷晨光中簌簌下落。
積了那麼久,卻化得如此輕易。
君卿握著手中的定魂石,額頭揚起,漫天的素裹銀裝之下是一片坦然如絲的麵容。
朱砂痣微晃,蒼白的公子嘴角輕抿,像是在笑,卻又笑得不成樣子。
“回去吧,再耗下去命都沒了。”
與君卿一同站在思春閣外的玄青細聲開導,溫軟的語氣像是真正的摯友。
君卿斜著眼尾,眉梢輕挑,滿不在乎的對上他的眼瞳,然映在玄青眼底,苦澀得卻像是要化不開。
玄青記不清是哪一年了,隻是依稀能想起那時時值人界的除夕,大家都知道自己腳下的一方土地正熱鬧非凡,隻是清心寡欲的神仙們習慣了安靜的日子,所以天界照常平淡無瀾,靜得都能把人憋死。
恰巧東海龍王有宴請,用的是凡界的酒水,渾濁的辣酒畢竟不如天上的瓊釀,然小君爺卻喝得大醉,回到府中按不下心,提了壺酒兜兜轉了幾圈,腳步停下時卻發現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間站在了天賜宮的大門口。
琉璃瓦飛簷閣的天賜宮殿坐落雲端,就如同主人一樣的樸素,靜然。
君卿大大咧咧地對著高粱宏門喊玄青的名字,後來用玄青的話形容就是“傻子似的”。
天賜宮剛剛換了小廝,名喚“連生”,聽說是玄青下界時帶上的凡人家的孩子,原因什麼的君卿不在乎,他隻覺得那貌似十七八歲的小少年很是有趣,明明沒多大法力卻拽得要命,三句話之內準保把人堵得咬牙切齒。然而連生卻很怕君卿,不是因君卿的法力高,而是···有句話怎麼說來著?
——一物降一物啊···
君卿的嘴上功夫略高一籌,加之臉皮厚的能和城牆比,幾次敗下陣來惹得連生看到君卿就氣,氣得腮幫子都鼓了,於是就又被小君爺用手指彈著逗弄上一番。
隻是這次君卿難得沒有找連生的麻煩,個頭還不及君卿肩膀的小廝費力地將他搬進殿,想著一鬆手讓這養尊處優的天胄小主來個“狗吃屎”,滿腔的報複心卻在對上了君卿那一臉落寞時在腹中夭折了。
那一日,恰逢老君爺回府,君卿滿心歡喜的邀請爹爹一同去龍宮參加酒宴,帖子都已經伸手遞出去了,老君爺卻連瞥都沒瞥一眼,隻道了聲:“少惹是非。”便掀起衣衫,麵無表情的出了府門。
君卿不知道自己在爹爹心裏到底算是什麼,他想要成為一個“好兒子”,然而卻沒有人給他一個標準,如何才算“好”,生辰不過就算了,節慶不過也算了,酒席,宴會,所有的一切君卿都可以自己一個人做到最好。但是,他畢竟還沒有成為真正的修道之人,沒有六根清淨,沒有無欲無求,母親已經逝了,他唯獨隻能渴望著自己的父親哪怕一絲的關懷。
但老君爺就是生陌,生陌到君卿甚至覺得厭棄都比這般冷淡好上許多。
後來在與太上老君的一次博弈中,他終於尋到了答案。
並不是無情,而是情盡了。
有時候“情”字就想場賭博。老君爺將自己的一切都堵給了君卿的母親,最終沒了就真的沒了,連帶的這輩子的溫情都隨著君夫人的消逝而無影無蹤。
不會再笑,不會再哭,不會再有任何冷暖表露。
太上老君對君卿用了一句話總結:“你父親,是個輸家。”
對“情”,他輸得隻差命。
就在醉酒那天,君卿對玄青發了誓,他說,我定不會喜歡上任何人,不會像父親那樣蠢,風流是小爺的本性,所謂一廂的情誼早被嚇怕到床鋪下壓箱底了。
玄青由著他胡言亂語一通,最後硬逼著君卿將一碗解酒湯灌下,又為他掖好了被角。一雙星目中映著酣然熟睡的麵容,波瀾微起,卻又恢複如初。
“不是無情,是不敢有情。”
君卿對玄青笑著,深黑的瞳目在初陽之中燦然生輝。
他敗了,與老君爺一樣敗在了“情”字上。
定魂石依舊緊緊攥在手心,臉上的神情卻像是超脫了一般的平和,他對玄青說:“我會回去,隻是還有需要處理些事情。”
玄青點了點頭,舉起了手臂卻又停了半刻,像是躊躇,然而終究是重重拍在了君卿的肩膀上,勸誡道:“你要明白,萬事皆毀在‘誤’。”
君卿怔了一下,卻瞬然了悟,對著玄青吹噓道:“我可不像你,君爺我三界風流慣了,少一個不少,多一個不多,隻是心思偏袒罷了。”
玄青搖了搖頭,晨曦將俊俏的半邊臉上映了片橘紅,頭頂束起的銀冠光芒奪目。樓上有開窗的聲音,隨後就是燕兒的責備,怪這兩人沒有披棉衣就站在雪堆裏吹冷風。語氣囉嗦像是一個老媽子,玄青仰起頭對著燕兒露出一抹微笑,安撫道:“無事。”轉而就真急著要趕回閣子裏,腳步剛剛踏進一半,想起什麼,又回了身對還站在原地的君卿道:“有些話,如果當時不說,錯過了就可能是一輩子,有些人,如果現在不抓緊,等到丟了或許就再也找不回來了····你若明白,就應該懂得如何去做。”
君卿回給他一絲帶著謝意的笑容,點了點頭,算是應下。
但這世間有的事情終究隻能是當事的人才明白,所謂“旁觀者清”,隻因為他們未身臨其境罷了。
君卿是在很多很多年之後坐在合歡的蓮花台下才懂了自己的父親,他並沒有錯,隻是整個心都給了母親,眼裏再容不下他人,隻是這不算是錯誤,隻能說是遺憾,是癡情。
情久成傷,傷的終究是那癡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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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上來更一章···考試快點結束吧···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