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歡睡了，倚在君卿胸前，閉著眼瞼，鳳翎般濃密的睫羽在眼下打出一小片溫潤，小巧的鼻翼一起一伏，可愛得讓人想要咬上一口。
    牆角邊映出一片燭光剪影。有人睡得正沉，有人卻急躁難安。
    小黑貓從合歡懷裏探出頭，圓溜溜的大眼睛打量著身邊熟睡的人，確定他短時間內不會醒來後才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跳到地麵，伸了個懶腰，對著君卿親昵的喚了兩聲。
    君卿轉眼去望它，伸出隻手將小貓召到身邊，小黑貓仰著腦袋蹭小君爺的掌心，忽而兩腳懸空，整個貓身已經被人提起。
    “你怎麼來了？”
    君卿語氣不善，一對嶄亮的眼瞳中聚攏了片冷冰冰的墨色實在有些滲人，小黑貓一個哆嗦，可憐巴巴的“喵”了一聲，泛著水色的大眼睛哀求似地望著君卿。君卿心下一軟，將它放回地麵，四隻小爪子剛觸到青石磚，頓時白煙籠罩，旋風環繞著貓身一圈又一圈的拔高，最終形成一個孩童的身姿。
    也就是凡間小童五六歲的摸樣，紅唇皓齒，兩道短短的蛾眉浮在額上，乍眼看好似兩粒小黑豆，頭上的發絲被兩條青色的帶子束起，肉嘟嘟的小臉白嫩嫩，一副乖巧的小模樣好不惹人喜歡。凡是在天界的人都是曉得這小家夥，天胄第一枝“君”家的小廝，經常尾隨在君卿身側被喚作“采兒”的娃娃。
    此時采兒跪坐在君卿身前，端端正正地行了個大禮，“主子，老君爺回來了。”
    若是放在他人身上，得知與自己隔了幾年的爹爹回家一定是撒了歡兒的高興，可事情到了君卿這裏就顯得無措得多。老君爺是在君卿未及冠時便撇下他雲遊四海了，或許隔個幾百年會回來聚上一聚，但兩人見麵說的話根本就是寥寥無幾，記憶中就算是老君爺呆在府裏也隻有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會召見他，大多時候都是放任不管，完全不像任何人家的父親，且不說是教導孩子傳授正理，有時候君卿都懷疑父親連他到底多大，或者是不是還活著都不會在乎。
    雲高浩淼的天界，碧池美宅的仙府中滿池子的紅蓮花開得正盛，隻是無人去觀看，頹唐了這羨煞人眼珠的美景，連天帝都要讓步三分的天胄一族，唯獨隻有君卿一個人知道，自己做得再優秀，也不會有人來欣賞。
    懷裏合歡斷斷續續的呼吸聲將思緒拉回，君卿對跪坐在地上的采兒道：“他這次回來有事？”
    正覺得腿發麻的青衣小廝不適地挪了挪身子，待到端正才低順著眉眼回道：“是，老君爺要找您。”
    真是難得。君卿在心裏哼笑，他怎麼還會記起自己這個“不待見”的兒子？
    “小奴去找了玉珠公主，她告訴我您在凡間，小奴可真是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到您的，您可一定要跟我回去啊。”
    采兒說得委屈，圓圓的小臉都皺成了包子，天知道他是怎麼和那驕橫的公主費了多少口舌才套出的話，而且若是帶不回小君爺，那老君爺可就····
    回想起幾個時辰前老君爺那副橫眉怒目的樣子，和他一比，自己一直侍奉的小君爺根本就是樽菩薩。
    “我不回去，要是他真有事就下凡來和我說。”
    望著仰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心裏連權衡的力氣都剩了。黑瞳中閃出一絲堪稱“柔情”的瀲光，隻是一瞬間采兒就傻了眼。
    這，這沒看錯吧？侍奉了多少年的小主子，他的脾氣自己可是一清二楚，整個天界的美女都被他風流遍了也沒見露出過這樣的神情啊，難道，難道這次真的？·
    再看看那被君卿護在懷裏的人，一張削瘦的瓜子臉上五官平平，若是放到人界或許還能稱上是秀氣，但要是到了天界，這樣的貨色簡直遍地都是，連君卿府裏的小奴才都比他多上幾分姿色。再細看，這人麵色蒼白，薄薄的兩片嘴唇不帶一絲血色，死人一般的摸樣，緊鎖的眉頭間更是凝聚了不少淡黑色的“煞氣”想必是時日不長了。
    “主子，恕奴才直言，這人他活不久了、”
    采兒壓著嗓音，說得發狠，那人身上散發著沁人的香氣，這氣味采兒是知道的，凡以自己真氣注入人體必是要讓這身子由裏及外的血脈都流淌著主人的氣息，而這人身體上環繞得氣味濃厚，想必是吞了自己家神君不少便宜。心下明了直言必會遭到君卿怒恨，可仙人的真氣不能隨隨便便就給人的啊，是會傷身子的！
    采兒未料，君卿並未惱怒，就在他拂袖抹汗的那刻，小君爺瞅著懷裏的人平淡道，“我知道。”
    這話說得太過坦然，更像是在問自己的小廝明兒個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