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他和他，相遇在十七歲那年的初春。
    重闌一身樸素的籃布衣，目光清澈，一絲淺笑透過麵具，仿若九冬裏溫暖的陽光。
    月炎白衣如風，劍花似雪，手腕輕抖間，挑去他發上的一片桃花。
    他歸劍入鞘，朝重闌微微一笑。
    “想不到，如此偏僻的地方還會有訪客。”
    重闌抱拳道：“在下上山采藥，路過此處，聽到舞劍聲，就忍不住停下觀看了。”
    “哦？”少年頗感興趣地打量著他，“你是一名醫者？”
    重闌點點頭。
    “跟從先父學了一些，不足掛齒。”
    “那麼，”月炎把長劍放到一邊，左手伸到重闌麵前，道：“可否幫我看看？”
    重闌爽快地答應了，很認真地端詳月炎的臉色，又略略探了探脈。
    月炎的膚色十分白，沒有多少血色，於是顯得眉眼特別黑，五官特別清秀。
    “如何？”他開口問道。
    重闌搖搖頭。“底子太虛。”
    月炎笑了：“每個大夫都這麼說。你是第十二個了吧。”
    重闌正色道：“這不是小毛病。對於像你這樣練武的人來說，身子弱很吃虧的。”
    月炎有些吃驚。
    “我師父也曾這麼說過。該如何調理？”
    重闌想了想，道：“這種情況倒不用吃藥，平時注意作息飲食，慢慢就能好起來了。嗯，還有，你剛才那套劍法挺好看的，可以每天舞上幾遍，強身健體。”他順口就誇了月炎一句，話出口了才察覺到有點過於親密了，於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月炎也不知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隻是歪頭看著他，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笑起來蠻好看的嘛，為什麼臉蛋長得這麼醜呢？”
    重闌一驚，下意識地退開兩步，以免對方發現人皮麵具的秘密。
    就在這一瞬間，月炎已經敏感地察覺到對方的戒備，不禁微微蹙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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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淡淡的草藥香在黃昏的小院中靜靜彌散開去。
    重闌熬藥的樣子很靜，亦很美，仿佛麵對至高無上的信仰，虔誠、一絲不苟。
    月炎倚在門邊看著重闌的側影，眉眼間是懶懶的妖孽。
    真奇怪，這人明明長得這麼醜，卻絲毫不讓人生厭。
    重闌回頭看見他，微微一笑：“醒了？”
    “嗯。”月炎應了一聲，走進小院，身上隻隨意披一件淺色的袍子，連裏麵的睡衣也是鬆垮垮的。他踱到重闌身邊，問道：“這是什麼藥？”
    “這藥不能喝，但氣味能讓人神清氣爽，對你有好處。”
    “哦？”月炎挑眉，“我又沒給你錢，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
    “重某行醫不為錢，隻求問心無愧。”重闌的語氣忽然轉冷，似乎並不那麼高興。
    月炎愣了愣：“呃，好嘛，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看我帶來了什麼？”
    他從背後摸出一個小酒壇晃了晃，清冽的酒香便溢了出來，可見是一壇珍藏了很久的佳釀。
    重闌卻看也不看，背了藥箱就往門口走去。
    “我勸你還是少喝酒，酒對你沒好處。”
    月炎心裏大叫糟糕，自己似乎不小心碰到那人的禁忌點了。
    “還有，以後起床麻煩先穿好衣服。”重闌一腳跨出門檻，忽然又回頭擱下這句話，神色裏有些奇怪。
    是的，重闌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早餐過後就上床睡覺，黃昏時才起來，而且在初春微寒的天氣裏還不懂得多加幾件衣服。
    月炎呆住，直至重闌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他才慢慢回過神。
    “嘖，這人真奇怪，我好像和他沒什麼關係吧？怎麼連這些都管。”
    月炎甩甩頭，腳下劃著五行八卦的步子晃到石桌旁，放下酒壇。
    “酒……”月炎低頭自語，忽然長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