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昀睜著眼仰視床帳，聽著身邊喵嗚細細的呼聲，心裏不斷反思他今年是流年不利還是命犯太歲。
    最後他得出的結論是命犯太歲。
    因為去年他沒這麼倒黴，達不到“流年”的字麵意義。
    房門吱呀一聲推開。重昀敏銳轉頭看向來人。
    一個端著藥碗的半大孩子。
    緊繃的身子慢慢放鬆，重昀又把頭轉回去。
    中午時清蟲來過一次，看到床上的景象時隻是略顯吃驚，接著便把藥推到重昀麵前示意他喝。
    重昀從小孩口中得知，自己是被莊主，也就是團在他身邊睡得跟死豬似的年輕人所救，而這孩子是莊主的養子。雖說心中戒備未消，但重昀並不打算拒絕這莊子人的好意。
    喝完清蟲遞過來的藥，重昀把碗遞回去時，發現清蟲臉色有些……扭曲。
    一種想笑又笑不出來、恨又不能恨徹底的糾結。
    清蟲是帶著這表情，盯著重昀身邊隆起的被子的，所以當下重昀的眼裏也有些扭曲。
    “他喜歡如此睡覺？”重昀壓低聲音，很是無奈。
    清蟲撇撇嘴：“你來之前不是。”說罷，他盯著重昀的眼睛，“我叫清蟲。你是誰，為何來此？”
    “重昀。”道完名字，重昀便轉臉去看床帳，顯然不打算再說下去。
    清蟲也不追問，端著托盤便離開。
    出門時他順手帶上房門，不想後腳卻被門檻絆了一下，砰一聲後，重昀身上的被子呼啦一下掀起來。
    門外和床裏的兩人皆愕然望著突然坐起的那位。
    翠蜉蝣自然是沒睜眼，表情迷茫神似夢遊。
    重昀正猶豫要不要叫他，門邊的清蟲先開了口。
    “莊主。”
    翠蜉蝣立馬轉頭“看向”門口。
    重昀訝異於他反應之迅速，卻也沒做聲。
    清蟲端著空碗鎮定道：“晚飯是吃青菜炒香菇還是香菇炒青菜。”
    重昀似乎看見翠蜉蝣抿起嘴。
    清蟲神態自若續道：“如果您再不起床洗漱，晚飯就是兩斤香菇炒一棵青菜。”
    翠蜉蝣跟夢遊似的慢慢下床，同樣夢遊似的步履蹣跚飄出房間。
    重昀臉上依舊泰然，眼中卻是萬丈波瀾此起彼伏，愕然未減驚懼又加。
    清蟲有些歉意地看著他：“莊主向來如此，請別見怪。”說罷，他追著翠蜉蝣離開。
    清蟲的本意是翠蜉蝣向來討厭香菇，隻有香菇才能讓他清醒下床並前去洗漱，希望重昀別因他起來犯迷糊而嫌棄他。
    偏偏重昀會錯了意。
    原來這莊主向來喜歡如此擠著人睡，倒是他少見多怪了。
    想罷，重昀躺回床上，慢悠悠合上眼。
    他本意是想好好休息，可惜，這一夜重昀睡得極不安穩。
    他先是夢見熊熊火光及殺伐之聲，接著是姐姐的模糊笑臉，再來便是師尊的冷淡及同門的冷言冷語，之後是那人不停晃悠的黑扇子和老神在在的語調，最後，一切光影雜糅一處，攪得重昀腦中一片混亂。他想睜眼，卻驚覺自己的眼皮似有千斤之重，怎麼也掀不開。
    正掙紮，一片冰涼貼上他的額頭。
    好像一塊柔軟的瓷器貼著他的皮膚。
    重昀慢慢安靜下來，最後再度陷入混沌之中。
    翠蜉蝣一手貼著重昀的額頭，一手搭著重昀的手腕，慢慢把真氣渡到人體內。
    “莊主，他在發燒。”清蟲抱著托盤站在一邊，臉上有些擔憂。
    翠蜉蝣嗯一聲，之後把手伸到清蟲麵前，小孩默契地把已經放涼的藥放到翠蜉蝣手上。翠蜉蝣一氣喝下半碗藥，隨即催動內元，借著渡氣，將藥汁化作真氣導入重昀體內。
    半柱香不到，重昀臉色漸佳。
    清蟲正想鬆口氣，轉眼就見翠蜉蝣本來就白的臉此刻更是慘白，小孩的心一下吊起來。
    “莊主？！”清蟲上前，卻被藥碗塞了滿懷。
    “剩下的給他喝。”
    喝字餘音未落，翠蜉蝣已然倒在重昀身上。
    清蟲端著藥碗看著昏睡的兩人，想想放下藥碗和托盤，慢條斯理給翠蜉蝣脫了鞋和外衣，掀開被子把人塞進去，之後再把被角掖好。
    小孩叉著腰掃視了一下床上的“戰果”，很滿意。於是他拎著托盤出去，藥被放在房中。
    翌日，重昀看著緊緊攀在他身上，睡得香甜的翠蜉蝣，他再度開始反省今年自己究竟犯了哪位太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