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蟲傻站在門口，小拳頭還貼在翠蜉蝣身上。半晌他終於回過神，垂著頭，臉都要貼到鞋麵上：“莊主……”這讓他看起來如此愧疚如此可憐兮兮。
    相比之下影蟲就活泛多了，他完全沒在意大哥的神色，一下撲倒翠蜉蝣懷裏使勁磨蹭。
    “阿初！”把翠蜉蝣的前襟蹭亂，影蟲這才抬起頭，小包子臉紅撲撲的。
    翠蜉蝣被蹭得心都快化了，麵上依舊是淺淺微笑。
    清蟲和影蟲是翠蜉蝣揀來的孩子。
    事實上，早些年翠蜉蝣經常往莊裏撿孩子，不過大多數待不到一年，便被聞風而來的師兄弟們以各種理由帶走。唯獨清蟲影蟲，揀來他們時是嚴冬，幾日後他們被大師兄敖千機帶走，可就在當天晚上，兩小竟想轍跑出敖千機的馬車，又回到山莊。影蟲說喜歡翠阿初，清蟲說要給莊主當眼睛。於是翠蜉蝣就把他倆留下了，此後也沒再收養其他小孩，純粹把這兩小當兒子養著。
    眼下小兒子撲在他懷裏嘰嘰喳喳，大兒子默不作聲站在他麵前。
    一般這兩小做了什麼錯事才會有這表現。
    而對於他倆來說，做錯事的定義一般隻限於又撿了什麼斷腿傷翅膀的動物回莊。
    翠蜉蝣有點好笑地搖頭。他捏捏影蟲的臉。
    “這麼晚不睡還跑到我這來，別告訴我是做噩夢了睡不著。”翠蜉蝣笑盈盈道。
    這會他沒戴麵具。月光很亮，清蟲站在翠蜉蝣身邊，小孩清楚看見翠蜉蝣那張白得不正常的臉上，下圓弧狀閉起的眼睛掃向自己。
    清蟲有種被剝光了從裏到外看穿的錯覺。
    其實很多時候清蟲都在懷疑翠蜉蝣根本就看得見。因為翠蜉蝣總能精確地朝向自己想要“看到”的地方，就像真的能看見什麼一樣。
    這種感覺往往會在清蟲做了虧心事以後變得更加強烈。
    比如撿了個渾身是血的陌生人回莊。而莊主最不待見的就是莊裏有陌生人。
    …………
    清蟲咬咬牙，仰頭看了翠蜉蝣一眼，然後抓著他的袖子把他往自己的院子拽。
    醫者父母心，這是莊主教他的。如果莊主要罰他，那他也心甘情願。
    與此同時，翠蜉蝣懷抱著影蟲，袖子被清蟲拉著，心裏不知道美到了什麼地方。
    就像一個傻爹爹自豪於兒子對自己的依賴。
    然而跨入兩小所住的小院，翠蜉蝣笑容馬上僵住。空氣中的血腥味太濃，顯然不是什麼小豬小鹿能有的。
    莫不是揀來一頭熊吧！
    大驚之餘，翠蜉蝣反手拽住準備推門而入的清蟲的手腕。
    “小清……”
    “嗯？”
    “告訴我你撿來的不是一頭一人多高、二百多斤重的熊。”
    翠蜉蝣一臉嚴肅。
    其實我撿來的是一個一人多高、一百多斤重的人。
    清蟲想這麼說的，可惜到了他都沒膽子開口。
    所以翠蜉蝣聽到的是個含糊其辭的嗯。
    “你真的撿了頭熊？”翠蜉蝣裝得很吃驚。
    清蟲一臉凝重猶如壯士斷腕。
    “……不是。”小孩可憐兮兮地說，“我撿了個人回來。他傷很重，隻有莊主可以救他……”清蟲一邊說，一邊揪著翠蜉蝣的袖子輕輕搖晃。
    雖然聲調和動作都很別扭，但翠蜉蝣還是感受到這孩子在撒嬌。
    撒嬌啊。
    翠蜉蝣為人父的感覺越發強烈起來。
    他抽出袖子，抬手揉揉清蟲的腦袋：“傻孩子。”
    清蟲愣了下，隨即重重哼一聲，聽上去很是懊惱。
    因為他忘了自己的醫術和現有的武功都是翠蜉蝣交的，而莊主最拿手的功夫就是聽聲辨味和以嗅辨人。這麼濃重的陌生人的血腥味，莊主要猜不出來是怎麼回事，那他就不是千蟲山莊的主人，千蟲公子翠蜉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