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沉寂間，兩人的心思皆已輾轉了千百回。
    陳生麵色慘白的站在那裏，眼底眉梢俱是受傷之色，而比他臉色更加難看的則是碧離的臉，蒼白的如初降的雪，那般透，那般冷。
    “既然你想留，就留下來吧！”說完這句，碧離便不再看陳生，一臉漠然地走回了裏間。
    於是陳生繼續留了下來。他依舊負責小姐院子裏的清掃，看著府裏的人越來越少，小姐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勝利在望之際，他卻突覺一種更深的絕望。
    有時，小姐也會來院子裏曬曬太陽，但陳生隻敢遠遠地看著，怕一接近便會像那日一樣遭到拒絕，其實，他是害怕小姐叫他離開。
    有一次，小姐曬完太陽，卻拐了個彎去摘了梧桐葉。陳生看著她踮著腳尖，努力地向半空抓去，卻總在觸碰到葉子的刹那錯了開去。於是，他沉默地跑過去摘了一片最大，最綠的葉子放到了小姐手中。
    碧離擦了擦眼，然後開心地笑起來，可那笑容卻不屬於陳生，而是他為她摘的那片梧桐葉。走時，碧離看都沒看一眼陳生。陳生瞅著她單薄的背影，想伸手，卻頓住，一絲一毫都不敢前進。他怕一時忍不住，所以的努力都會白費。
    大概距離開的日子不遠了，聽前院的人說，員外郎又來吵過了，還帶著一幫窮得發瘋的刁民。江員外無奈，隻好將僅餘的幾畝地又給交了出去。
    如今，江府就隻剩下這麼一座宅子裏。識時務的下人們早就卷鋪蓋走人了，連金鈴也被小姐軟言軟語的勸導，辭工回了老家。所以，這幾日，進進出出小姐都是一個人。那堪比黃花纖瘦的身子讓陳生沒日沒夜的牽掛著，就怕一個不留神，香消玉殞。
    事情再發展，總歸有個結束的。就在老夫人病逝，江員外病重的時候，一切都有了結局，隻是這個結局會不會是另一個開始，卻無人可知了。
    一夜之間，江府裏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所有的東西都被一搶而空，下人們也隨波逐流，臨陣倒戈。可憐江員外富貴了大半輩子，臨老卻家破人亡。
    當陳生站在江員外屋外的時候，再也沒有了最初的顧忌與擔憂，但他的手依舊顫抖著，不是畏懼，隻是太過興奮。父仇得報，他恨不能仰天大笑。
    江員外躺在病床上，麵目蒼槁，身上隻蓋了一角被子，其餘的都掉在地上。明顯是下人們走的匆忙，沒有顧及他這個昨日老爺。
    “家破人亡的滋味怎麼樣？是不是很過癮？”陳生肯定不知道，現在他臉上的表情有多麼猙獰得意。昔日那個羞澀局促的書生，早已成了時光的影子。
    “你…你是誰？”江員外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人來看他，而且出口便是他聽不懂的話。
    “忘了沒關係，我可以提醒你。”陳生皮笑肉不笑地踱到床邊，手一扯，將被子狠狠地丟在地上，深沉的嗓音裏透著股子狠厲，“還記得十六年前被你殺人滅口的陳敬嗎？”
    “你是陳敬的兒子！”江員外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絕望過，他影影綽綽地認出來，眼前這個人正是他女兒從街頭買回來的陳生，更深的絕望瞬間籠罩住了他。他哆嗦著，幾乎說不出話來。
    見狀，陳生心裏不知有多痛快，冷笑道：“還有，李嗣這個狗官，很快就會輪到他了。你不會孤單的。哈！哈！”
    江員外想起來，十六年前，那時的他還隻是江南第一富商陳敬府上的一名管家，他和李嗣一個為了金錢，一個為了權力，便設計陷害陳敬，以謀逆之罪將陳府所有財產盡數沒收了去，而那些財產自然是流進了江員外和李嗣的囊內。十六年後，陳敬的後人回來尋仇，不知道是對他的懲罰，還是救贖？
    “吾命休矣…”噴出兩口鮮血，江員外便不甘心地永久閉上了眼。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陳生這招險棋可謂是走對了。但當他因目地達到而大感酣暢淋漓的時候，卻因門口的一陣悉索聲而驚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