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生接到傘，小心翼翼地握在手裏，半晌卻不曾見他有打開的意思。細細看他，卻見他兩眼發直，魂兒似被鎮住了一般。
    金鈴戲謔似的哼了一聲，轉身走回小姐身側，又是比劃又是訕笑：“這傻小子，也不稱稱自己有幾斤幾兩，竟然把心思動刀小姐您身上，八成是腦袋給雨淋壞了。”
    碧離不語，隻是輕搖螓首，淺淺笑著。
    大約是聽到了這個笑聲，陳生有些手足無措了。看到周圍向自己圍剿過來的嫉恨眼神，頓時想起自己乃如此卑賤之人，怎能擁有如此貴重之物，損壞了可不叫人心疼。掂量著雨勢間歇，小姐便可撐傘離開，不必在這市井之地沾染俗氣，於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就要去還傘。
    眾人見他舉止突然，不明所以，隻好一個個屏著氣準備看一場好戲。
    走了兩步，陳生的腿一軟，便跌了個狗吃屎，但他無瑕顧及被撞疼的鼻梁，和周圍的嘲笑聲，隻是目光死死地盯著對麵的江小姐。在這段原本寬闊的距離裏，陳生卻是如履薄冰般走得心驚膽顫。
    畢竟是大家閨秀，在窺探到陳生的目的後，碧離依舊麵不改色，雲淡風輕般笑著。
    一聲‘小姐’，陳生喚得纏綿羞澀，雙手高舉著，頭卻沉了下去，“小姐厚愛，陳生一介粗人，不敢接受如此大禮，請小姐收回罷。”
    言語之間，儼然是一派書生氣質。碧離微微愕然，隻當他平日裏吊過幾句詩，並不在意。但這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的，豈不拂了她的麵子，於是微有慍意，朝一旁道：“金鈴，這傘如此招人討厭，不如拿去扔了吧！”
    這招人討厭的自然不是傘，隻是還傘的人罷了。陳生暗知自己魯莽，惹惱小姐，心裏是萬分悔恨。
    金鈴拿著傘也不知如何是好，這傘可是老夫人在小姐及笄那年送她的禮物，平日裏寶貴的很，此時說扔了無非是一時氣話。但不能當麵逆了小姐的意思，幾番思量下來，金鈴依舊沒有主意，隻好將滿腔怒意發泄到陳生身上，將傘柄一橫，叱道：“既然你不想要，那你拿去扔了。”
    陳生大概是腦袋裏一片空白，居然就真的接過了傘，舉步便要往亭外走。
    碧離固然生氣，但隻是想讓陳生後悔再將傘求回去，此刻見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莞爾，便笑了。她這一笑，陳生如夢初醒，受寵若驚般躬身施禮。烏發落下來，雨水滴答滴答地灑了一地。
    碧離悄悄歎了口氣，她平日裏養尊處優，隻當這天下都是美好的。如今讓她撞見如此落魄的人，心腸頓時軟了起來，掏出隨身攜帶的手帕遞向陳生，“拿著去擦擦雨水吧！”
    殊不知，碧離自認為無意的一個舉動，卻在陳生心裏製造了怎樣的驚濤巨浪。這一次，陳生沒有在踟躕，果斷地將手帕接過。白色的絹麵，繡一朵木芙蓉，胭脂色未濃，正如它的主人一般，清新淡雅。
    “芙蓉臨水，美人倚翠，相得益彰。”不知不覺地，陳生說了一句文雅的話。
    這原是情不自禁，卻讓碧離開始對陳生刮目相看起來，從旁人的閑言碎語裏她也了解到了陳生的處境，心中便有了幾分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