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裏，我帶著天音觀賞了我的地下王國。讓他看到了從死人堆裏長出的最鮮豔的花朵，讓他明白原來地獄裏也會存在仙境。
    大朵大朵的，開滿整個山崗的薔薇花，蒸蒸若霞。
    他驚歎，從沒見過這麼美麗的景致。隻有我明白，這仙境背後，仍是地獄。
    應天音的要求，我不再殺生，日常的食物也是差骷髏兵化了人形去集市裏買的。隻要我可以做到的，我都會對他百依百順。
    他果然是個善良的孩子，即使不小心踩死一隻螞蟻，都會默哀祈禱。對於我，也總是溫言軟語地勸解，讓我積善行德，好有朝一日，跳入正道。
    這樣的無瑕的他，讓我無端自卑。尤其當我站在鏡子麵前，看到自己醜陋的麵目，更是自慚形穢。
    於是，我開始暴躁，開始惶恐，開始尋找一切可以恢複我容貌的方法。隻因，我不想在他純淨的眼眸裏看到我那猙獰森然的模樣。
    青嬈。那個幾乎已經被我遺忘了名字，又開始沒日沒夜地響起在我的耳邊。那個絕了塵俗的清靈女子，我不願承認她離我遠去的事實。
    我背著天音，開始吞食人心，有好幾次被他看到，都被我幾句話糊弄了過去。他的心思畢竟是單純的，也不曾懷疑我的說辭。
    最初的那段時間是有效果的，我光潔的骨頭上開始滋長出血肉經絡，一旦我停止進食，便會迅速地枯萎幹癟。於是我更加瘋狂地抓捕凡人，將他們的心一顆一顆地挖出來，作為我的食物。
    我看著宛子山上的薔薇越開越豔，如雲如霧。看著自己的肌膚一點一點地長出來，如此光滑白皙。一切都好像恢複到了最初的軌道。
    我沉浸在重生的喜悅中，所以當天音憤怒地跑來質問我的時候，我隻是淡淡地不屑地瞅著他。
    不就是幾個凡人，遲早都要死的，我現在隻不過是提早送他們進入輪回。我不能理解，這些卑微的人類，即使日子過的貧困潦倒，卻還要苟延殘喘的活著。
    白骨精。我錯信了你。我以為你會跟其他的妖精不一樣，是懂的憐憫，懂得慈悲的。結果……你卻太讓我失望了…他指著我，眼神哀傷至極，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我天音不屑跟你這種妖魔為伍，我要回寶相國，我要離開這裏！
    隻要你離開波月洞十步之外，你就會心力交瘁而死。即使這樣，你也要走嗎？我語氣輕挑地說著。我不相信他會離開，但凡是人，都怕死。
    你在我身上做了些什麼？他咆哮著。那一刻，我以為他會憤怒地衝過來，將我掐死。可是他沒有！隻是悲哀地望我了我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薔薇花叢裏，他臉色蒼白地蜷縮著。看到我的時候，眼底的驚喜一閃，寂滅。
    為何你要如此固執？然而，正是這份純粹的固執，卻讓我若磐石般堅硬的心開始柔軟起來。
    不要殺人……不要再殺人了……
    即使到了此刻，你記掛著的卻還是那些素昧平生的人。你可知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這樣殘缺醜陋的我，怎麼能配得上如此完美的你？
    他震驚著，怔愣著，落下淚來，如此晶瑩透明。
    我不怕你。他說。
    我真的不怕你。我從不在乎你的外貌。可是，我卻害怕你殺人。那些人都是無辜的。你可曾想過，他們在臨死時，有多麼的恐懼，有多麼的憎恨你。這樣的你，才是最可怕的。
    我答應你，我不再殺生。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這千年的孤獨，我受夠了。
    很久以前，我也如同天音一般，覺得活著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可是百年，千年過去了，當我的心腐爛的不可收拾，我才恍然明白。每一次晨昏輾轉，對我來說，都是煎熬。
    地獄的幽幽冥火，也燒不盡我心底的憤怒。為什麼我要承受這樣一個扭曲的命運？
    可是，既然遇見了你，那麼我就當這是佛對我的一種補償吧！天音，你可曾知道，我是如此的害怕自己，害怕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