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嬈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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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相國,天音王子的訂婚典禮。
今日的天色異常的好,浮雲嫋嫋如煙,空氣中芳香沉溺。
整個王都的百姓們都出動了,想要看看他們王國的這一雙璧人。於是前呼後擁,樂此不疲。
我站在人群裏,看著坐在玉輦上,沿著街道循循而來的他。錦衣斑斕,氣宇軒昂,麵若冠玉,如此完美的色相,致命的誘惑。
在他身邊,是垂首而坐的新娘,臉上是醉意微醺的嫣紅,青蔥玉手挽著他的手臂。目光時不時地翹起,飛到他豐俊的麵容上。
這般情懷,昭然若揭。我看著她幸福得快要融化的表情,心裏陡升恨意。
這個愚蠢的女人嗬!當真以為她的身邊的男人會真心對待她麼?男人的諾言,就像開在懸崖上的曇花,一開即敗,最後就是永久的墜落,沉寂。
千年前,一句永遠不會離開我,將我推進了永遠無法掙脫的地獄。我想了千年,看了千年,等了千年,依然沒有碰到一個值得執子之手的男人。
我不相信,他會是個意外。這必然的結局,我不期待,隻是想看看那女人心碎的表情,想看看那男人在我的誘惑下原形畢露,然後跪在地上卑微地哀求我。
寶相國的王子,養尊處優的他,想必肉質也是非常的細膩的,應該會比那些販夫走卒的美味多了。
禦花園裏,他和她執手相伴賞花。他的目光,在她臉上溫柔的化開,似泓清琮的溪水,讓人止不住就要沉溺其中。
混沌的月色中,她楚楚地依偎著他。我看得出,她已經將自己全心全意地交付於他,那仰望時的迷戀,就好像他是她的蒼天一樣。
迷醉間,她的手攀上了花叢中的一朵薔薇,細小的一根刺,豔豔的一點紅。她輕聲呼痛,卻又害怕他笑話,於是匆匆將手藏於衣袖間。輕顰間,連憂傷也是如此的鮮豔。
真是天真的笨女人!如此地小心翼翼作甚,不讓他瞧見,豈不委屈了自己。
他似是不知,臉上依舊掛著琉璃般幹淨的笑容,挽著她穿梭於百花之中,笑聲是繾綣的不羈,催開一路的繁花。
我淡淡地冷笑。將那根刺化為飛灰,散落塵埃。
八角飛簷的花亭子裏,他和她相對而坐。一盞酒,幾碟珍饈。多麼似曾相識的畫麵。記憶像本被翻開的書,前塵往事,曆曆在目。
緣何女人就愛這些花前把酒,對月空談的把戲。卻不知這份旖旎浪漫,成了男人俘獲女人最趁手的利器。
珍兒。他低沉的嗓音,就如同他手邊淳厚的酒,醺紅了她的麵頰。
天音。她喃喃輕喚,心兒似紛飛的花瓣,沉醉東風。
我好像在做夢一樣。天音。我好害怕這份幸福會在某個晨昏日夜間流失掉。天可憐見,她是如此地愛她身邊這個男人。
不。你不是在做夢。我就在你身邊,而且我會永遠陪著你。他鄭重地允諾。
她眼裏落下淚來。許久,竟不能再語。該是感動到手足無措了吧!就像當年的我一樣,恨不能將心都掏出來,和他放在一起。
看到這裏,已經足夠了。所有的結局都早已注定。我的等待隻是為了給自己一個更堅定的理由,堅定地相信這個世間,沒有什麼是不朽的。
月冷,酒殘。
薔薇花叢裏,我現身出來,在她的尖叫中,化成青煙將他擄了去。
我隻是不想你日後後悔,落得跟我一樣的萬劫不複的下場。我歎,可惜她無法聽見。
我這樣的白骨精,吃人吸血的殺人魔,卻也慈悲的一天。這該是多大的笑話!
我永遠不能忘記,我將他擄回來的那一天,他是多麼的鎮定,眼角眉梢不帶一絲懼意。
你不害怕我麼?你不想知道我是誰麼?他的鎮定,讓我備覺恥辱。
放我回去,珍兒還在等我。嫋嫋餘音,僅此一句。
我哈哈狂笑起來。好個道貌岸然的家夥!臨死了,也要做戲。
你叫天音對吧!寶相國的王子。可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麼嗎?方圓百裏的山精野怪,沒有一個不知道我白骨夫人的名號。
千年屍魔,白骨夫人,多麼恭維響亮的名字!
他望著我,眼底的溫柔融化成了軟弱的謙卑。我不管你是什麼,但求你放我離開。你要琳琅珠寶,錦衣玉食,我都可以給你。
我冷哼一聲,從骷髏座上下來,逼近他。十指沿著他的下頜一路上滑,停留在他的發鬢上。這樣精致的眉目,真是誘人啊!
可惜,我不是凡人。
在他震驚的目光中,我脫落衣衫,將自己完全地展現在他麵前。
此刻的我,千年前那極致的麵龐,似最妖豔的罌粟,撩撥著他的意誌。我不相信,會有男人會在這般致命的誘惑中保持淡定。
我纏著他,似遊蛇般附在他的身上,施展著我最妖媚的姿態。用我滾燙的臉頰緊貼著他的胸膛。然而,他看我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具木偶,無動於衷。
還真是夠堅定啊!既然美色誘惑不了你,那麼讓你看看我的真相怎麼樣呢?
將衣衫卷起,往身上一裹,我退回骷髏座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
白骨…我還是叫你夫人吧!他猶豫了一下,剛要開口說話,下一刻,目光卻凝固在了空中。
紅粉已逝,隻餘骷髏。
昏暗的光線中,我緩緩地現出真身,嶙峋的白骨,森森的牙齒,空蕩蕩的眼窩,比刀刃還要鋒利的指爪,熒熒漂浮的幽幽磷火。
天音王子…我學著他未婚妻的聲音,輕聲呼喚,到唇邊吐露的卻是咯咯的冷笑。
骷髏,每一個人回歸塵埃後的本相,卻是人心中最恐具的存在,天地間最大的笑話。連擁有這份醜陋的我,都要鄙棄,更何況是肉眼凡胎的人。
他的眼前,黑白交替。萬籟俱寂。
我看著他如折斷的蓬蒿般,幹脆的暈倒在地上,唇邊發出類似哭泣般的聲音。
佛語雲,色即是空。可我卻始終無法麵對這副形慚貌穢的皮相。
佛不能渡我。
佛鄙棄了我。